整齐齐地往上盘起。
让我想起以前,住二号栋的纱由实妈妈烤给我们吃的苹果派。馅上盖着辫子纹样的面团,还在烤箱里就飘出香喷喷的味道,出炉的时候表面光滑油亮,现在回想起来还是感觉肚子都要叫起来了。可是,最后我还是没吃到苹果派,因为在纱由实妈妈切下一块分给我之前,我妈妈就来了。
——不要让我家小孩吃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
妈妈站在打开的玄关门口,滔滔不绝地说起「白砂糖」和「添加物」、甚至是「接种疫苗」对「人体」的「危害」有多么严重,还说守护孩子远离这些东西是为人父母的责任,放任不管是一种「虐待」。纱由实的妈妈皮笑肉不笑地频频点头说「是、是」,对我道歉说「不好意思呀,阿姨都不知道」,然后说了声「再见」,把我送出门外,关上了门。比我大一岁的纱由实,脸上一直带着尴尬的表情。
「结珠,你吃过苹果派吗?」
「吃过哟,但我比较喜欢巧克力蛋糕。」
「我只吃过普通的苹果,我妈妈也讨厌蛋糕那些的。」
结珠偏了偏头。「是哦……」她沉吟着点点头:
「你妈咪讨厌的东西很多呢。」
我不太喜欢那些把妈妈称作「妈咪」的小孩,这个叫法感觉黏答答的,让我背后起鸡皮疙瘩。可是结珠口中的「妈咪」咬字清晰,如果说其他小朋友的「妈咪」像软趴趴的落花生,那结珠的就像富有弹性的葡萄一样顺耳。我喜欢结珠喊的「妈咪」,喜欢她戴起圆帽子、穿起笔挺的国小制服那么适合,也喜欢她友善亲切地对待我,从不对我说难听的话,还教我怎么绑辫子。
还有,也喜欢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朝我伸出了双手。每次想起那时结珠张开到极限、彷佛就要裂开的十根指头,和她认真的眼神,我总觉得自己真的掉下去好像也没关系,结珠说不定会毫发无伤地接住我——明明不可能有那种事才对。
「问你唷,结珠,你那时候站在阳台底下,为什么会伸手呀?」
「嗯——我也不知道,可能吓到了吧。」
她有点难为情似的快速回答完,笑着说:「还好果远你没有掉下来。」
「唉,我们去公园玩嘛。」
虽然没有秋千也没有溜滑梯,但总比坐在阴影处潮湿的楼梯上来得好。结珠低下头,又抬起脸,来回看着她那双黑鞋亮晶晶的鞋尖和那座公园。
「你不想去吗?」
「不是不想,可是我妈咪……」
「只要像第一次那样马上回来就好了呀,看着时钟就没问题。」
我锲而不舍地试着这么说,总觉得结珠也希望我说服她。最后,结珠终于带着略显紧张的表情「嗯」地点了头。
「那就等我下周过来的时候。」
「不是现在?」
我想跟结珠一起去公园玩耍,即使只有一分钟、三分钟也好,所以听了大失所望。公寓社区里的其他小孩都排挤我,一个人玩太无聊了,我一直想着哪天要是交到朋友,就要结伴一起到公园去玩。
「我需要先做好心理准备。」
结珠正经八百地说。我不知道「心理准备」要准备什么,得像远足那样拿好通知单和小册子,事先准备要带的东西吗?虽然不知道,但我满足于结珠愿意倾听我的愿望,于是和她打了勾勾:「那就下周,约好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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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周,我从五楼走下楼梯,和等在一楼的果远手牵着手,一步不停地跑进公园,因为要是停下脚步,我说不定又会脱口说出「下周再说」。果远的手温暖柔嫩,和妈咪那双在夏天也冷冰冰的手完全不一样。我们肩并肩坐在单杠上,用大人的视线高度环视周围。虽然天气阴沉,有点闷热,但这座空无一人的公园是不属于任何人的「地盘」,就像我们两个人的庭园一样,我的心情也豁然开朗。
「结珠,你看。」
果远双手抱着膝窝,挂在单杠上一圈又一圈旋转起来。要是放着不管,感觉她会一直转下去。「会头晕哦。」我担心地阻止她。
「不会啦,结珠也一起玩吧。」
「现在穿着裙子,所以不可以,运动的时候要穿运动的衣服才行。」
「因为你妈咪会生气?」
「不只是妈咪,要是我穿裙子跳上跳下的,爸比也会说『这样太粗野了』。」
「『粗野』是什么意思?」
「嗯……就是没规矩的意思。」
「结珠你什么都知道耶。」
「才没有呢。」
果远站在三架单杠里最高的那一架底下,往上一跳抓住横杠,大幅摆动着双腿,让整个身体前后摇晃。然后她突然放手,整个人便借势飞出去,在一公尺之外落地。因为剧烈活动的关系,果远没有用橡皮筋绑起来的两条辫子前端已经松开了。
「问你哦,有爸爸在是什么感觉?」
果远回到我身边这么问。
「咦?」
「因为我家没有爸爸。」
「为什么没有?」
「不知道,一直都没有,我问妈妈,她也不告诉我。」
「咦,所以你不知道自己爸比的名字,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