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也不太喜欢我,因为我妈会叫老师不要给我吃营养午餐。全班只有我带饭团去学校吃。」
「那是过敏吧?我们班上也有这种同学哟,不能跟大家吃一样的食物,不然身体会不舒服。」
「过敏?我不太懂唉。我妈妈讨厌『添加物』,也讨厌鱼和肉,她说那些东西有毒,不可以吃。」
「那你没吃过汉堡排,也没吃过炸虾啰?」
「嗯。」
果远带到学校的是一种叫「什谷米」的茶色饭团(好像跟杂炊饭不一样),点心吃豆渣饼干或豆子。果远家好奇怪哦,我这么想着,但没说出口。我们还是小孩子,所以就像我听妈咪的话一样,果远也必须听她妈妈的话。淋上番茄酱的汉堡排和沾满塔塔酱的炸虾比较好吃什么的,不可以说这种多余的话。
「果远,我来教你编辫子。」
「真的吗?」
果远唰地抬起头重新看向我,双眼闪闪发光,我松了一口气。
「嗯,站起来吧。」
我们的身高几乎一样高。我将手伸向她留到肚脐上方的长头发,果远担心地问我:「会不会臭?」
「咦?你没有洗澡吗?」
「有洗!可是是用盐巴和醋洗的……」
「盐巴和醋都是用来煮菜的,洗头发应该用洗发精和润发乳吧?」
「可是我妈妈……」
又是这句话。果远的头发上确实有一股刺鼻气味,但我毫不介意地用手指将它梳开。即使我勾到打结的头发,果远也只是皱皱鼻子,什么也没说。
「像这样,把头发分成三束,照顺序叠上来就好了……你看,很简单吧?」
「真的耶。」
「如果一直编著辫子,解开的时候头发也会卷卷的,很好玩哦。」
我替她把右半边的头发一路编到发梢,果远把那条辫子拉到面前,高兴地直说「好厉害!」只是简单的三股辫,明明没什么好厉害的呀。看着果远的笑脸,我内心就像天空下起骤雨时那样涌起层层叠叠的阴云,厚重的乌云灰扑扑的,雨水好像随时都要掉下来。虽然觉得想哭,但那和钢琴弹不好被老师训斥的「难过」,还有妈咪对我拿到乖宝宝印章的图画看也不看一眼的「难过」都不一样,我不明白这是什么心情,也不晓得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明明果远笑得这么开心,我也做了件好事才对。
「我来试试看,结珠你要帮我看着哦。」
「嗯。」
果远手指的动作有些迟疑,但还是努力编著剩下半边的三股辫。看着她那副认真的模样,我总觉得胸口的乌云紧紧拧在一起,零零星星的雨点滴落腹中。果远编好了辫子看向我,像在问我「怎么样?」那条辫子歪歪扭扭,到处都是翘起的毛发,手法十分拙劣。
「编得很棒哟。」
果远坦然接受了我的谎言,双手珍重地捧起辫子。
楼上响起「砰」的关门声,我的双腿瞬间僵硬得像两条木棍。叩、叩、叩走下楼梯的脚步声,是妈咪。
「果远,到那边去,会被妈咪发现。」
我粗暴地推了果远的肩膀一把,不知怎地脑中只有「绝对不能被妈咪发现」这一个念头。幸好果远没有回嘴,迅速向后转便冲了出去。唉,跑成那样,辫子肯定一下子就散开了。明明是我自己赶她走的,却觉得胸口发痛。随着果远的背影逐渐跑远、妈咪规律的脚步声逐渐接近,那阵痛楚越发强烈,与心脏的鼓动合而为一。
「结珠,回去啰。」
「好的,妈咪。」
妈咪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我那只被她硬攥起来的手不久前才刚推过了果远的肩膀,也不知道它碰触过果远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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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周三,结珠也来到了五号栋。我坚信每周都见得到她,所以不像第二次那样惊讶,只觉得好高兴。
那天我自己编的三股辫马上就散开了,但没关系,编法我已经记了起来。我拜托妈妈「买绑头发用的橡皮筋给我」,结果妈妈说「搞那么麻烦还不如剪掉」。
——过来,我现在就帮你剪。
——不要!
难得结珠教了我怎么绑辫子,剪短就绑不起来了。妈妈碎碎念着「你到底是在哪学了这些多余的东西」,她平常就是这样子,我一点也不在意。我妈妈总是在生气,但我不害怕她。结珠好像很害怕她妈妈。回想起她推着我的肩膀,说「会被妈咪发现」时胆怯的声音,我突然觉得她有点可怜。
第三次和结珠见面的时候,她一看到我,就道歉说「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
「上次我推了你的肩膀。」
「完全没关系哟。」
结珠松了一口气似的点点头,然后忍不住笑出来:「你那发型是怎么回事?」
「我在挑战能编几条辫子。」
我头上绑了好多条比铅笔还细的辫子,这发型虽然被结珠笑了,但我不觉得丢脸。看到结珠的表情像三股辫散开一样放松下来,我就觉得心里痒痒的。她告诉我,只要把发尾绕一圈塞进三股辫里,即使不用橡皮筋绑起来也不容易散开,我得好好练习才行。
结珠从帽子底下露出来的头发很漂亮,辫子绑得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