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级的时候,班上的男生吵闹着这么说,弄哭了几个女生,老师生气地告诉大家「没有这回事」。当时我没什么感觉,只觉得未来的事情谁也不知道。但现在我懂了,要是结珠不在了,我一定会「灭亡」吧。我吸了吸鼻水,凝结在天花板上的水滴啪嗒滴上我的后颈,我「呀」地缩起脖子。
「果远,你还要泡多久!」
听见妈妈不耐烦的声音,我急忙回答:「现在就出去。」幸好眼泪已经不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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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504去看看好了。」
靠在公园围篱上的果远突然说出这种话来,我忍不住紧紧抓住她的手。
「为什么?」
「因为很好奇嘛。啊,我不会现在去啦,等到结珠你不来的日子,我再偷偷去侦察。」
她说出「侦察」这个词的时候显得有点自豪,可能是最近新学的词吧,但现在我顾不得那种事。
「不行。」
我语气强硬地这么说。
「我不会去按门铃啦,只是站在外面看一看而已。」
「不可以。」
我用双手紧紧抓住果远的手。即使我再怎么阻止,感觉她还是会去,因为她是为了看隔壁家的鹦鹉,可以把身体探出阳台栏杆外面的女生,是敢毫不犹豫放开单杠的女生。果远有着某种敢在秋千荡到最高点时面不改色往下跳的、让人捏把冷汗的危险气质。
「不会怎么样的。」
「我都说不可以了。」
要是果远见到了那个大叔,妈咪说不定会发现我的小秘密。不对,我在乎的不是这个。我不想让果远触碰到那个大叔混浊的眼睛和粗暴的声音,总觉得那会让果远沾上无论用醋还是用肥皂都清洗不掉的脏污,我无法接受。
「你不要这样。」
我感觉到下眼睑涌上一股热流。看见我眼眶含泪,果远慌张地不断说「对不起」。
「我答应你不去、不会去了。」
「真的?」
「嗯。」
我这才终于放开果远的手,拿手帕按着眼睛。眼泪消退之后,我忽然难为情了起来,为了掩饰困窘,我挪动双手弹起看不见的钢琴。
「你在做什么呀?」
「练习钢琴指法,复习前天教的东西。」
「两只手的手指可以分别做出不同动作耶,好厉害。」
果远两眼发亮地看着我的双手,好像已经把刚才的事情全抛到脑后。「这没什么好厉害的。」我说着靠上围篱,压得它吱嘎作响。
「对了,有一首曲子叫做〈卡农〉哦。」
在发表会上,有上级生演奏了帕海贝尔的卡农。我喜欢它的开头,像赤着脚轻轻踏入浅水滩。
「和我的名字发音一样?※真的吗?是什么样的曲子啊?」
注:果远(kanon),在日文中发音与「卡农」相同。
我试着哼了一段,果远偏了偏头。
「没听过耶,结珠你会弹吗?」
「完全不会,我才刚学到黄色拜尔而已。」
「黄色拜尔?」
「就是像钢琴教科书那样的课本。」
我手指的动作已经不是在复习指法,只是胡乱在半空中舞动,果远却仍然看着我的指头,像看着某种耀眼的东西。要是现在这里有架钢琴,刺耳的不和谐音马上会拆穿我的谎言。
「等我练习到会弹卡农了,再当面弹给你听。」
尽管如此,我还是不由自主地在谎言之上编织另一个谎言。果远家没有钢琴,我不可能邀请她到家里来,我们也不念同一所学校。即使我真有一天学会弹奏卡农,也不会有能够弹给果远听的一天。
我和学校里的朋友也会立下不切实际的约定,像是「有一天我们一定要一起到朋友家过夜」,或是「以后一起去主题乐园玩吧」。这些约定没有实现也没关系,只是彼此口头相约就很开心了,就像欣赏橱窗里的蛋糕一样。然而现在,在我对果远撒谎的瞬间,却感觉到一种像薄纸或草叶割伤手指的痛觉。伤口细微得肉眼看不见,连OK绷都不需要贴,却过了好久还是一抽一抽地发痛发痒。
「嗯。」
要弹给我听哦,果远笑眯眯地这么说,我因此后悔刚才不应该随口乱说话。我将手指紧紧捏成拳头,掌心冒着汗,黏答答的很不舒服。六月也即将结束了。我已经换上了布料轻薄的夏季制服,果远身上的衣服却只有袖子长度改变。到了七月,第一学期※即将结束,然后暑假就要来了。我忽然想,暑假期间妈咪也会定期到这里来吗?
注:日本采用三学期制,第一学期为四月到七月,第二学期为九月到十二月,第三学期为一月到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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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对结珠那么说,但我还是对五号栋的504号房好奇得不得了。我不明白结珠为什么那么拼命想阻止我,而且要是知道了504号房那个大叔的情报,结珠应该也会很高兴吧。午休时在学校图书室读到的侦探故事非常有趣(我特别喜欢「侦察」这个厉害的词),我很想自己冒险看看,而且也想为结珠做点什么。
为了立刻把结果告诉结珠,侦察选在星期二进行。要是没有任何发现,我就不提起这件事了。放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