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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学钢琴,周二学游泳,周四学书法和英语会话,周五学芭蕾。周三不上才艺课,在家写完功课之后念函授的讲义,温习钢琴。自从升上国小以后,我的行事历就被这样周而复始的行程填满。
然而升上二年级,黄金周过后的某个周三,妈咪突然在放学后说「你也一起过来」,让穿着制服的我坐上车。车子开了三十分钟左右,妈咪把车停在收费停车场,牵着我的手又走了二十分钟。停车场四周大多是沉重巨大的四方形建筑物,看起来像工厂或仓库,但走着走着便来到了一条挤满小公寓和独户建筑的街道,就好像周遭的景物缩小了一样。是要去谁家拜访吗?我东张西望,但妈咪没有停下脚步,最后到了一个四处都是空地的荒凉地方,空地上长着稀稀疏疏的草,还竖着大牌子(上面写着我看不懂的字,还有不知哪里的电话号码)。好几栋形状相同的建筑在眼前排成一整列,周遭围着栅栏。那也是住家吗?光滑的浅蓝色外墙,还有它侧面写着的数字都让我没来由地害怕。我家是有院子的独户住宅,班上小朋友也大多住在类似的房子里。
「这里是哪里?那是什么?」
或许是对我停下脚步感到不耐烦,妈咪紧紧握住我的手:「这里叫做『公寓社区』,是妈咪朋友的家。」妈咪说着,用力拽着我往前走。
「你知道妈咪在当志工吧,今天也是来做志工活动的。」
妈咪在老人家住的设施,还有爸比工作的那间医院当朗读志工。
「要读书给别人听吗?」
「对。」
妈咪简短答道,便不再看我,这是「不要再说话,也不要多问」的信号。公寓社区的建筑物从「1」编号到「10」,「5」和「6」这两栋建筑物之间有一座由栅栏隔开的小公园,里头只有沙坑、单杠和时钟,时钟指针指在四点前的位置。还来不及仔细打量,我就被妈咪拉着走进写着「5」的那栋建筑物。里面没有电梯,两户人家的玄关门隔着狭窄阴暗的楼梯彼此相对,有挂著名牌或可爱门牌的人家,也有信件从信箱里满溢出来、挤得像一捧花束的人家。门板是混合了浅蓝和绿色的奇怪颜色,银色的门把看起来冰冰冷冷。妈咪沿着之字形的楼梯一口气爬上五楼,站在一扇除了写着「504」的牌子以外空无一物的门前暂时喘了口气,牵着我的手心里湿漉漉地流着汗。妈咪伸出指头按了门边的按钮,便响起一声尖锐的「叮咚」声,声音比我家的电铃更大、更刺耳,我开始担心左邻右舍的人听了都会跑出来。
门把发出吱轧声转动,门板打开一道细细的缝,一个不认识的男人露出脸来,我吓了一跳,躲到妈咪身后,双手紧紧揪住制服帽子的圆形帽檐。
「你好歹也上个锁吧,太不小心了。」
妈咪看也不看我一眼,神态自若地对那个人开口。她跟爸比或哥哥说话、跟游泳课教练和宅配叔叔说话用的都不是这个声调,而是像草莓果酱沾在汤匙或餐刀上那样的声音,甜甜地黏着耳朵,抹也抹不掉。
「这种房子里哪有什么好偷。」
「即使没什么值钱东西也该小心呀。反正你一定又通宵喝到早上了吧,脸色真差,再像以前那样被救护车送去医院也无所谓吗?」
「真啰嗦。」
男人答得很不客气,我第一次听见有人用这种语气跟妈咪说话。男人的胡碴、蓬乱的头发和充血的眼白,以及自屋内流出的滞闷空气全都教我怕得双腿发软。妈咪不以为意的态度也让我害怕,但她却强硬地把我从身后拉出来说「就是这孩子」,让我在男人面前站好,像要把我递出去一样。
「跟人家打招呼。」
「我叫小泷结珠……」我用细如蚊蚋的声音报上名字。男人低头看着我,打量了一阵后「嘿」地从鼻子里笑了一声。
「这么小声,你没给这小鬼吃饭?」
「她怕生啦。」
妈咪泰然自若地回嘴,好像一点也不怕那个男人,句尾的「啦」带着一点亲昵随兴的鼻音,妈咪平常绝对不会这样说话。她好像丝毫感觉不到我的不安。
「因为是女孩子,平常都被宠着呢。来,再说一次。」
妈咪用手掌拍了我的背一下,但我说不出话来。也许是对我不大感兴趣,男人很快便抬起脸说:「不用啦。」从他下巴突出的几根长胡须和鼻孔都黑压压的。
「小结珠。」
男人突然这么说,语气听起来不像是想跟我说话,只是想喊我的名字,所以我没有回答。
「快快乐乐生活,好好长大吧。」
在我不知该如何回话的时候,妈咪再一次把我拉到身后,手搭上门把,大幅打开门扇,往室内踏出一步。「结珠。」她没有回头,对着惊讶的我这么说:
「妈咪在这边有事情要忙,你下楼去,在我们刚刚上楼梯的地方等,妈咪大概过半小时就去找你。是一楼哦,不要乱跑。公园里有时钟,你会看时间吧?有人跟你搭话也不要回答,如果对方还继续纠缠,你就打开防身警报器。」
「你要做志工活动?」
「对。」
男人学着我的语气说「你要做志工活动?」然后突然高声大笑起来,他被妈咪的背影挡住,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不要那么大声。」在妈咪尖锐的声音之后,大门发出我从没听过的巨大声响「砰」地关上,笑声听起来遥远了一些,但还听得见,在妈咪喀嗒一声锁上门之后也一样。
我一步一步走下楼,来到大门入口的集合式信箱旁边,在通往一楼住家的几阶楼梯上坐了下来。弄脏制服说不定会被妈咪责骂,但也是妈咪没给我时间换衣服的,而且在这种奇怪的地方站着等三十分钟,感觉就像被罚站的小孩一样,太丢脸了。妈咪为什么要念《活了一百万次的猫》和《清秀佳人》给那种大叔听呢?
我抱着膝盖,动也不动地坐在原地,感受到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