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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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云密布的天空底下,悬野高中迎向午休时间。学生们的喧闹声甚至传到校舍外,操场也热闹滚滚。

  隔着校舍,操场的另一边是禁止玩球的职员停车场。一年A班穿着夏季制服的井户根莲在混凝土上踢着足球。

  球滚到一C的尾苗那里。没有眉毛的尾苗把球轻踢回去,球稍微偏向旁边,井户根迅速移动到侧面,用脚踩住球,再次踢向尾苗。

  「喂!」尾苗拦住球,让球停在脚下。「井户根,那不是警察的车吗?」

  球被踢了过来,井户根把球踢回去,瞥了附近一眼。那里停着一辆黑色皇冠。井户根喃喃:「我哪知?」

  「之前也来过。笹馆大哥他们被叫去校长室了。」

  「所以咧?」

  两人互传足球。必须让身体动个不停,否则会愈来愈不安。只要活着,有时也会遇上这种情况。别管它就行了。反正又不会出什么大不了的事。

  已经七月中旬,暑假快到了。户外闷热无比。不久前还是新生的井户根,现在也已经完全融入高中生活了。日常生活主要是替学长跑腿,但靠山够大,走路也有风。

  井户根不会念书,考试的时候把试卷传给懦弱的学生,叫他们写就好了。白痴班导还佩服地说「井户根意外地功课不错嘛」。大人真是单纯。这世界就是不能当回事。

  这阵子,晚上都没有集合活动了。因为阿岩忠告要静观其变。

  那天晚上,井户根、尾苗和笹馆他们一起骑机车前往逗子。半夜的大海一片漆黑。骑在海岸边的道路,前方变成了上坡路。机车一面蛇行,一面深入山中。继续骑进岔路,在树林里前进了片刻。车子就停在前面。

  先抵达的佐和桥已经在准备了。他提着储水桶在小厢型车上浇淋液体。气味刺鼻,一闻就知道是汽油。

  阿岩的车晚了一些抵达。他戴上橡皮手套,也开始帮忙佐和桥。小厢型车的后车厢盖朝上打开。

  笹馆等一群七个人只能默默地看着。看到车子里面,井户根一阵胆寒。姓有坂的老头老太婆的尸体,还有全裸的纱奈排成川字型趴在里面。在废工厂的时候,他一点感觉都没有,或许是骑车过来的路上,脑袋渐渐冷静下来了。现在他只觉得厌恶,想要快点离开这里。

  阿岩回头,指示把三人搬下车。井户根等人正准备要动手,佐和桥举起一手制止。不必,直接烧了。佐和桥说着,把汽油淋上丢在车子里的三人。

  纱奈的身体痉挛了一下,缓慢地动了起来,发出细微的呻吟。尽管奄奄一息,但还有气。

  佐和桥点燃火柴。连车子一起烧掉,看起来比较像全家自杀。佐和桥说完,把点燃的火柴扔进后车厢。

  瞬间,眼前炸出一团鲜艳的火球,火球立刻化为巨大的火柱吞噬了车子。熊熊燃烧的车子里传出凄厉的惨叫。井户根听见不成话语的吼叫。火焰里,纱奈的裸体激烈翻滚,双手拼命地刨抓着空中。

  扑面而来的热风强劲,异样地滚烫,火焰的明灭也刺眼极了。在强风煽动下,火势烧得更旺。火星飞向车子四周围,杂草就像烧荒那样被染得鲜红。

  阿岩怒吼:退后!烧到油箱会爆炸。

  纱奈的惨叫声迟迟没有歇止。井户根烦躁起来。他很想捂住耳朵,但要是这么做,不知道该如何向学长辩解。同样一年级的尾苗虽然表情紧绷,但眼睛直盯着车子。要是在这时候示弱,永远都是任人践踏的跑腿小弟。

  车体晃动。看得出人影在火焰里倒下了。惨叫声终于消失了。阿岩催促佐和桥,返回自己的车子。笹馆也转身走掉。井户根松了一口气。总算可以离开这里了。

  领头撤退的也是阿岩的车。一群机车跟在后面。骑下山路的途中,听见像放烟火的爆炸声。是烧到油箱了吧。声音没有想像中的大。

  会不会有警车警示灯挡在前头?这么一想,井户根忐忑不安。但车队没有被拦下,顺畅地往前冲。远方传来警笛声。反应就只有这样而已。回到川崎的路上,都没有遇到警察。

  井户根的父亲是黑道。小时候井户根并没有特别意识到这件事。就算家里有日本刀、木刀和猎枪,他也以为一般家庭都是这样的。上了小学以后,父亲赚得愈来愈少了。似乎是社会兴起排黑风潮,让他收不到该收的保护费。家暴和夫妻吵架不断,最后母亲抛家弃子离开了。父亲算是金盆洗手,现在靠着做工维持生计。

  只有父子的井户根家,住在一栋狭小的透天厝。从逗子回来的隔天早上,客厅电视播报了新闻。山中发现一家三口的焦尸。

  几天后身份也查出来了。有坂嘉隆(四十七)、有坂华音(四十四)、有坂纱奈(十六)。井户根讨厌上课,听主播报新闻,也一样让他痛苦万分。大人讲话都莫名文诌诌。其中或许也有不想听的心理在作祟,但他还是理解了大致上的资讯:警方透过DNA鉴定确定了三人的身份,正朝他杀与自杀两方面侦查。

  井户根后来一直都没去废弃工厂了。也没听说警方在调查那一带。那里是秘密基地。就算每个人都知道那里是他们那一伙的地盘,警方要调查那座废弃工厂,应该还是需要搜索票。地主讨厌警察,绝对不会自愿配合调查。这几个月下过好几场豪雨,证据老早被冲光了。

  应该是为了配合警方办案,有坂家的葬礼迟迟没有举行,不久前才终于办了。一B的班导和同学好像去参加了。当然,井户根他们摆出事不关己的样子,也没有靠近葬礼会场的有坂家。学校召开紧急会议,校长在台上致哀。女学生都在哭,井户根一点感觉也没有。他唯一担心的,就只有警方会不会怀疑到他们头上。

  刑警来过家里好几次,井户根和父亲一起回应。他的回答只有一句「我什么都不知道」。两名比以前他在商家偷窃被逮时的警察更凶悍的刑警神情严肃地盘问他。这些大人教人不爽。毫无根据,就在那里套话,问什么晚上有没有在外面流连?有没有跟坏朋友混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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