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定会,六度,坠入死亡。
一
感觉(身 体)在震动。
我沉醉其中,耽溺其中。
黑暗中……这么说应该会有语病,这里既无光明,也无黑暗。
只有,我的感觉(身 体)。虽然没有原先的血肉和骨头,五感仍是不断接受刺激。每一秒,肌肤都会剥开,心脏破裂,神经和血管被拽了出来,眼球遭针刺穿。
感觉就像陷入艾雪※的错觉艺术画,又像是被丢上没有终点的云霄飞车,即使害怕也无法逃离,甚至产生不了逃走的念头。恐惧、亢奋和恍惚一直紧捉着我不放。
注:莫里茨•科内利斯•艾雪,又译艾薛尔、叶夏,荷兰著名版画艺术家。
(……啊啊。)
我在意识的某个角落瞭然地感受回味。
我现在,处于死亡的状态。
这道凶猛的乱流只是容纳不下死亡的身体(容 器)在抵抗。当这些异常的资讯量中断时,我就真的死亡了吧。
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中,有些记忆仍不时如泡沫般地浮现。
死亡的味道。
就算,那不是人类。
就算,那只是一直陪伴着人类、亲密得会让人误以为是人类的野兽。
那是某个修女的兄长决心守护她,孤身一人狠戾癫狂的,骑士之死。
他的死,尝起来是铁锈的味道。
二
即使是九月的午休时间,气温依然超过了三十四度。
人们说气候异常已经说了太久,对懂事以来只经历过这种夏天的我们而言,根本无法想像正常的气温是什么样子。
美术社社团教室虽然有空调,却只会发出宛如濒死怪兽般的声音,吐出不冷不热的风。这种温度下,只是坐在椅子上体力就会一点一滴消散,枕着手臂躺下便会浑身爆汗。保温瓶里的冰茶早已变温,我开始认真思考是否该偷渡一台小冰箱放在教室里。
不过,今天的客人似乎置身在这些生理现象之外。
从头巾里散落出来的发丝带着不同于久理的光泽,或许可以说是一种悲伤。她的身上点缀着一个月前亲手将情同家人的伙伴送入黄泉的那股失去感。
「没想到你会来社团教室。」
见我坦白,黑衣少女微笑道:
「原本受邀来演讲的人是神父,但他的身体还没恢复,便由我接下。」
一旁的小狗附和似地低鸣。
眼前的黑衣少女便是天音瑞季。
日下老师曾经提过希望邀请外界人士来开讲座,还记得她说偏乡学校的环境容易变得更加封闭,必须定期引进外来的新鲜空气才行。以她那个人而言,可说是相当正确的主张。
结果,瑞季似乎从这个下学期开始接下了这份工作。同世代的美少女讲道,男孩们自然不会放过,更何况还是个带着导盲犬的神秘修女,应该刮起了一阵小小的讨论热潮吧。
根据我稍微听到的消息,瑞季在一大群兴致勃勃、充满好奇心的学生面前,落落大方地完成了首次讲座。
「你没去听呢。」
「你知道?」
修女摸了摸小狗的头,没有回答。我也反省了自己这个问题很没意义。从这些狗儿在上回事件中发挥的嗅觉来看,我有没有在讲堂这种事一闻便知吧。
修女接着问:
「我来这里你不方便吗?」
「没有啊。」
我尽可能不露声色地摇摇头,但这些努力在这个人面前全无意义。我上次没注意到,这么看来,这位修女十分难缠,简直就是我的天敌。
「不过,你为什么会过来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我还需要说吗?」
意思是「你应该知道吧?」。
我当然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撇开了视线,她却抢先继续问道:
「你和槛杖小姐平常在这里都做些什么呢?」
我差点要回答画画,但这次一定要避开无谓的努力,那几只狗的鼻子应该很清楚教室里的油画画材一直都没人动过。
「剪头发。」
「剪头发。」
修女复述了一遍我的话,大拇指抚上娇柔的唇瓣。
「……好羡慕。」
虽然感觉那轻轻吐出的呢喃里隐含着不容忽视的情感,我还是拼了命地假装没听到。此刻,我就像走在布满地雷的荒野中,我望向睡眼惺忪的小狗,推测什么东西会爆炸。
那件事后大约过了一个月,修女的性格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还是说,这才是她本来的个性呢?
「久理下次来的时候,我可以帮你传话。」
「不用了。」
修女摇头,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