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季、瑞季、我得保护瑞季才行。)
他的脑海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唯一的念头在头盖骨内侧翻滚、沸腾,焦灼不已,就连在山中死命奔跑的身躯也已经失去了知觉。他无视紊乱的呼吸、哀嚎的五脏六腑,唯一驱动他的,只有这个信念。
(我必须、保护瑞季才行。)
这是他唯一的念头。
山林里。
他踏着草木丛生的地面,连跑带滚地奔往山下,心中想的是妹妹的身影,因此,丝毫未觉自己的姿势正被疲惫逐渐扭曲,跛行的脚步每跨出一步,都是更加惨烈的崩溃。
他滑了一跤。
踩到树叶的脚底承受不住体重顺势而下。
眨眼间——
他一口气滑落山坡,低矮横生的树枝划开他的身体,灼热的疼痛在身体各处蔓延开来。他狠狠撞上一棵耸立在坡下的大树,致命的冲击从背后一路贯穿胸膛。咳!他吐出温热的气息。
尽管如此,他还是分不出那是疼痛还是热意。
他站起身,神智不清地抬起头,一个劲地驱动自己的肉体。
(我得,保护她。)
天际浮现一轮明月。
云层涌动。
一切都是那么迅速。
渐渐改变的形态挤向了另一侧。
终于,他停下了脚步,在森林那一端,皎洁洒落的月光下……啊啊,他看到了熟悉的教堂。
快了。
就快能见到妹妹了。
接下来只要一起逃走就好,将来的事将来再考虑。总而言之,现在应该尽早离开这里,越快越好。双腿取回了勇气与力量,这一次,他每一步都确确实实地踩在地面上,他强忍住几乎要满溢而出的喜悦,一步步走向森林出口。
一身黑衣的妹妹正在等着他。
一
「……这世上没有魔法师不知道的事情喔。」
坐在圆桌另一端的父亲温柔地笑道。
这里是植物园。
父亲自豪的庭园,塑胶布温室里种有各式各样的花草。我虽不清楚那些花朵的品种细节,但过去曾看见它们在一天之内颜色骤变,吃了一惊。至今我仍然不知道是那些花朵天生如此,还是父亲绿手指的影响,又或者那只是场大型的恶作剧。
今天,桌上摆了束紫色玫瑰花。
红茶飘着氤氲的热气,父亲的指尖「叩、叩、叩」地敲着桌面。
带着固定的节奏,令人昏昏欲睡。
「久理。」
父亲再次唤道。
他瞥了玫瑰花一眼,继续道:
「在历史的洪流中,人们为了让花朵更加美丽动人而不断进行品种改良。同样的,无论是牛、猪、猫、狗也都是顺着人类的需求在交配,我们魔法师也是如此,你不觉得吗?」
「……闲也先生,请不要,施法。」
我无比严肃地说。
刚才,父亲打算施展的东西,毫无疑问是魔法。
这是利用敲打桌面的单调声响,诱使对方进入催眠状态,接着以言语引导其思考,再用紫色花朵这个符号,于对方的潜意识中设下制约,操纵对方的意识配合自己需求的法术。
虽然父亲刚才的举动只是游戏性质,但视情况也可能会带来十分严重的后果。人类的认知是很不稳定的东西,只要像垂摆那样摇晃那份不稳定,从小到大培养的常识和信念也能轻易破坏。
这也是所谓邪教对信徒洗脑时会用的一种手法。
「哈哈,一个不小心就这样了。」
父亲脸不红气不喘地停下敲打桌面的指尖。
真的很无聊。即使对方是女儿,也忍不住玩这种恶作剧的人便是我的父亲,槛杖闲也。因为这样,他才会想跟母亲结婚吧?不过,我的人生并没有开心到能对他说「谢谢你生下我」。
突然间,我好像听到了剪刀的声音。
是我人生中最多余的声音。
「可是我刚刚说的是真的,这世上没有魔法师不知道的事。」
父亲又重复一遍。
修长的手指抚向新艺术风格的玻璃瓶,从中取出一朵玫瑰放到茶杯旁。他闭起双眼,感受红茶与花朵揉杂的香气。
「因为,我们从一开始就获得了解答,一口气就得到那个答案。尤其是你,久理,你就是那样的生物,你的舌头会品尝答案,如同呼吸般自然。所以,如果有我们不明白的事,那就是有人掺杂了谎言。」
参杂谎言。
就像红茶香和玫瑰香混合在一起一样。
「久理,记好了,我们最后要思考的只有一件事:是谁说谎,说了什么谎?」
父亲重复着平日的口头禅,神情痛苦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