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一下嘛。」
恒太郎将手机收进裤子口袋,幸久玩起桌上的自动笔。
「我就临时起意去的。」
幸久无心提那场车祸。
昨天现场的所见所闻,以及朋友之间的闲聊,两者虽无优劣之分却大相迳庭。
小时候上托儿所交到第一个「朋友」之后,幸久便知道有些语言只能在朋友世界沟通,在母亲与外公外婆的世界无法。如今他多了一种无法与家人和朋友沟通的第三语言,直到理解第三语言的人出现时,他才领悟此事。
幸久在下一节的下课时间看到美波传来的讯息。
我发烧睡死了
不愧是猫
哪来的猫?
幸久离开教室前往楼梯间,楼梯有一股由上往下扑的冷空气,或许因此楼梯间都没有人影。
他一拨电话,美波立刻接起来。
『喂?』
「还好吗?」
『我刚刚量是三十八点五度。』
「要不要去看医生?」
『我今天先睡再说。』
幸久看向半是埋进雪里的窗户,他一摸,指头就沾上黑污。
「都是因为昨天晚上一直吹风受寒,抱歉。」
『不是吧,你这样说的话,是我提议要从车站走回家的,岂不是我的错?』
「这样说也没错……」
『不是你的错。』
幸久低头看自己的室内鞋,鞋子脏兮兮的,他的脚尖都冻僵了。
『别人有难,你就会毫不犹豫伸出援手,我那时候也是,你看我自己在铲雪所以来帮我,这样做非常好啊。』
「我是伸出援手了,但真的有帮到忙吗?」
『你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吧?你去铲雪也不可能铲光全世界的雪吧?』
「这样说也没错。」
上楼的女同学与他四目相交,不知道为什么她投以谴责的眼神,于是他转过身去看向窗外。
美波在电话的那头咳嗽,连连不断的咳嗽声听起来闷闷的,不知是她遮住了话筒还是把脸塞进床里咳。
『我从早就咳了一辈子的分量。』
「抱歉,要挂了。」
『嗯。』
「我放学之后去你家探病。」
『你不用来,我的脸色很惨。』
「我没看过你凄惨的脸色耶。」
『今天真的很恐怖。』
「给我看嘛。」
幸久听到美波的笑声。
『我不想传染给你。』
「我知道了。」
幸久听到上课钟响,说:「那就这样,好好保暖,多睡觉。」
『嗯,谢啦。』
幸久挂上电话后好一阵子都在原地不动。美波独自在那个冷飕飕的家里抱病在床,自己却无能为力。
任何时刻的他都是无力的,历史一直在重演。
一旦开始强烈挂念起美波,她的体温、她房间的气味便从近在咫尺处苏醒,让幸久产生了些许的罪恶感。
下课时间结束,学生们回教室,幸久以赎罪的心情呆站在归于寂静的走廊上。
夜里开始风雪交加,隔天一早,幸久在被窝中就确定学校会改成线上教学。
和昨天相同,他今天日出之前就醒了。他感觉自己心跳快速,于是蜷起身体深呼吸。
美波没有传讯息给他,幸久猜想,她见到自己窝囊的一面后便对他心生厌倦了。
真是古怪,短短一天没联络竟然便如此忐忑不安,彷佛自己变成了一个又黏又缠的男子。
等阳光射进窗帘缝隙时,他才爬出被窝。刚露脸的太阳并没有温暖整个房间。
身穿居家服的幸久套上一件羽绒衣就走出房间。母亲外出值夜班,只身一人的家冰冷难耐。
户外是冰天雪地,一吸气就刺激到鼻腔黏膜,造成鼻塞。天气再冷,幸久依然认为在户外优于待在家里感受充满压迫感的空气。
他戴上羽绒衣帽开始铲雪,昨晚的降雪松软,正想铲起来往外抛的时候便会从铲子上落下。细雪从天而降,彷佛想抹灭他的一切努力。
幸久从家门口到外面的路上铲出一条路,接着又继续往前。他沿着坡道向上,在结冻的路上半嬉戏地扫荡沿路的粉雪。渐渐走到美波家门前时,他才开始铲得仔细一些。
栅门内不见她的足迹,幸久用铲子开辟出一条她可以使用的通道。
美波家没入雪地之中,没有一丝灯光流泻而出。幸久铲出一条路来到门口后看着手机,雪花落在没有任何新通知的萤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