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时候,房间一片漆黑。
幸久想看手机的时间,却不想把手伸出毛毯之外。睡觉时出的汗在蒸发,体温从发丝之间散失。他窝进毛毯底下。
幸久在更加漆黑的空间里抱膝,身上的厚重棉被和毛毯带给他奇妙的安全感。
虽然感觉身体很沉重,但至少没有发烧。只有二头肌发疼,心跳莫名快速。
在毛毯底下吸了口温暖而稀薄的空气后,幸久下定决心伸出手来抓住手机。冷空气趁隙便会钻进来,他赶紧像蛤蜊一样封住棉被。
黑暗中的手机萤幕很刺眼。美波没有传讯息过来,他习惯性确认天气预报,也确认班上的群组聊天室里有没有「线上教学」之类的字眼。
每到星期一就很想请假,但今天的他比平常更不想上学,心情如何就罢了,重点是他的身体有很明显的抗拒反应。
幸久叫出昨天拍的照片,照片是横滨街景与美波,她拍了阴天底下的三塔与「蒸笼」中的小笼包,那个国度距离充满汗臭又令人窒息的毛毯十分遥远。
幸久播放平常听的歌曲,把手机萤盖在棉被上。女歌手唱着歌,那歌词字数太多,只能勉强填进曲里。不知道为什么昨天没有想到,这首平常听惯的歌曲。他把脸埋进被窝里,试图遏止负面情感从记忆深渊一涌而现。
闹钟响起,他抬起头来,发现自己不小心睡着了。播放清单的歌曲已播放完毕,他下定决心离开了被窝。
来到一楼时,母亲正在看电视吃点心。
「你也要吃吗?」
她说着把装蛋塔的盘子推过来。
「不,不用了。」
幸久来到厨房,将吐司放进烤面包机。
母亲拿着盘子过来,坐在餐桌旁。
「还好吗?可以去上学吗?」
「什么意思?」
「你昨天不是很累吗?警察问了一堆吧?」
「一下就问完了。」
昨天晚上巡逻车在救护车抵达没多久之后也到场,车祸的目击者幸久和美波受到警方问讯。美术馆职员出借办公室给他们,没有冻到他们。
车祸的状况看起来很明确,警方没有怀疑他们的证词,反而一直出言安抚,也很敬佩他们能立即采取急救措施。幸久没有询问任何关于司机伤势的问题。
「竟然会遇到车祸,运气好差。」
母亲倒了杯牛奶来喝。
「嗯。」
幸久拿出烤面包机的吐司放在盘子上。
「你怎么会在那个时间路过那里?」
「我错过公车的班次。」
「晚上很危险,那条路那么小。」
「我以后会等公车。」
他在只烤了一下的吐司上抹奶油。
母亲又拿出一颗蛋塔咬了一口。
「这个真的很好吃,你下次再买回来。」
「等我下次去横滨再说。」
幸久咬了一口吐司角,觉得味同嚼蜡,或许是因为他才刚睡醒。
吃完早餐后,他换了制服出门。昨晚的降雪量少,家门口的雪三两下就铲干净了。他将雪铲立在玄关的鞋柜,背起放在门槛旁的背包。
出了家门,沿着狭窄的坡道而上,只要踩稳脚步就不至于在浅浅的雪地上打滑。
美波家栅门前留着她的淡淡足迹,幸久跟着足迹而走,走进栅门。
他抵达房子前时传了简讯给她,等了一阵子却没有已读,于是拿起竖在外墙的雪铲开始铲雪。
幸久在家门到栅门之间铲出一条路后折返,看了看手机,美波依然没有回应。他从窗户往家里看,房内依旧阴暗且没有人的气息。抬头看二楼可以看到那块楼梯间,但是看不见她房门。
幸久这才发现自己很庆幸见不到美波,昨晚被她看到他在路边哭泣的难堪,他很怕隔了一晚后她有什么想法。
将雪铲物归原处后,他离开美波家。
第一节课开始之后她仍然不见人影。
幸久佯装看着老师指的同学,实际上是看了美波窗边的座位。不过是空了一个座位,整个教室彷佛便失去了色彩。两个月前,他们之间连交谈的机会都没有,想不到短短时间,他眼中的世界便改头换面,他对此有些惊恐。
慧和恒太郎在下课时间来到幸久桌旁边,他们正在聊上星期开始玩的特别扭蛋。
「昨天啊——」
幸久一轻声开口,两人的对话就中断。
「『昨天』怎么了?」
慧坐在隔壁的桌上。
「昨天——」
幸久吞下呼之欲出的下半句话,赶忙寻找替代的话题。
「我去了横滨。」
「喔?做什么?」
「买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