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附近很好钓。」
「不会吧,好兴奋喔。」
幸久绑好拟饵后将钓竿递给美波。
「可以朝部分露出水面的岩石附近下手,小鱼都会躲在那种地方,以小鱼为食的比目鱼也是。」
「你好熟喔。」
「因为我一直在同个地方钓鱼啊,自然就会知道。」
两人朝岩石处抛竿。
「海底的比目鱼会对上方一两公尺的鱼有所反应,我们要先让拟饵沉到那个深度,再转卷线器拉线,然后暂停,再往下沉,一直上上下下的。」
美波按照幸久的建议开始转卷线器。
「是这样吗?」
「很棒很棒,尽量做出速度上的变化,这样会比较像真的鱼在动。」
「你在哪里学这些的?」
「爷爷教我的。」
幸久让钓竿上上下下的,以抽降、抽降的钓法吸引比目鱼的兴趣。
「幸久啊。」
美波定睛看向海面:「你是这里出生的吗?」
「出生地是伊豆。」
「在海的对岸耶。」
「这样说也没错。」
幸久笑说。海平面上雪气蒙眬,海的对岸就是自己的出生地,他对此其实没什么自觉。既然出生地就在隔壁县,说来也不算远,但他内心一直将两地分割开来思考。「海的对岸」这种描述,似乎也精确地表达出两地的距离感。
「我在伊豆出生,三岁父母离婚后就搬来母亲的娘家,后来就一直住在这里了。我外公外婆都过世了,现在只有我和母亲两个人。」
在钓场聊这些,让幸久觉得有点新鲜。他和外公来的时候不会有什么交谈,三年前外公过世后,他都是只身前来。
他的寡言或许是遗传自外公,和朋友相处的时候他也不算多话。但是美波在身边的时候,这些话自然就会脱口而出。
「你的出生地是哪里?」
幸久盯着钓竿前端询问。
美波重新抛竿,入水处是他的拟饵旁边。
「我在东京出生,毕业的国中在甲府市,因为外婆是甲府人。」
「甲府喔……我从来没去过。」
「甲府是四面环山的盆地,而且山梨县不靠海。」
「有山可以理解,但有点无法想像不靠海是什么情况。」
「至少阳台不会堆沙吧。」
「很羡慕耶。」
美波听闻此言呵呵一笑,幸久面不改色盯着她看。
「那你又怎么会搬过来?」
「因为别墅在这里,我又喜欢海。」
「是喔。」
幸久转头看回大海:「如果不是『异冬』会更好。」
「但我觉得这里是好地方啊。」
美波咳了几声,震得钓竿也在抖动。
「是吗?这些我就不懂了,毕竟我没见识过其他城镇。」
幸久不曾认真思考过自己是何许人、如何来到此地,也不曾想向任何人诉说这些。然而自我认同与经历都是人的一部分,逃无可逃。想要深入认识别人,就代表要深入认识自己。
他很庆幸这个别人是美波,如果不是她,他大概也不会有这些念想。
他拍了拍她肩上的积雪。
「会不会冷?」
「会。」
她皱起眉头吸吸鼻子:「想去厕所了。」
「那边就有公共厕所。」
「那你帮我拿。」
美波将钓竿交给幸久,往沙滩上移动。
双手持竿的幸久只能呆站在原地,无法晃动拟饵。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的水位比平常低,感觉海浪拍打的地方离他的堤防很远。
两人钓到下午依然毫无斩获。
他们决定在日薄西山、气温下降前撤退。
幸久将拟饵收进箱子里。坚持了一整天却无功而返,这还是头一遭,他很想潜入海底瞧瞧情况。从前,从南方海域误入海流而开启死亡回游之旅的鱼群总熬不过冬天,现在,栖息在这片海域的鱼群大概也耐不住「异冬」的寒冷而死绝了。
世界似乎是从隐而不见的地方开始步步走向终结。
已故的外公生于一九四〇年,听说他经历过战争与战后的苦日子。然而这些对幸久而言却只是历史故事,他往后即将真实生活在一个苦难的时代。
「抱歉。」
美波正在大啖午餐剩下的饭团,听到幸久的道歉,她转过头来。
「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