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序


  她继续吃冰,没有回应幸久。

  「你也要吃吗?」

  「什么口味?」,美波把杯盖翻过来。

  「Rich Milk。」

  「发音突然好漂亮。」

  「我喜欢这个口味。」

  「跟香草有什么不同?」

  「嗯……味道?」

  「我想也是。」

  美波起身来到幸久身边,她用屁股把他往旁边推,硬是把脚伸进暖炉桌下。

  「嗯。」

  幸久咬住她递过来的汤匙。

  「嗯……香气比香草淡一点,感觉是单纯的甜味。」

  「嘴巴张开。」

  美波吃了一口冰后,又把汤匙伸到他面前,他含住汤匙。比起冰冷的冰淇淋,汤匙上的余温感觉更强烈。美波从他口中拔出汤匙,匙杓抚过他的舌。

  美波又把冰淇淋凑到他面前,他正想吃,她就收手把冰淇淋送进自己嘴里。下一匙他将整张脸凑上去免得她又收手,她却走最短距离,把汤匙从冰淇淋杯送进自己口中。

  幸久此时用双唇堵了上去,汤匙拔出后,只剩下柔软的触感。冰冷的甜味随即消失,徒留两条纹路粗糙的舌头交缠。不知道消失的冰淇淋是她吸去了,还是流入自己的喉咙,幸久探寻到最后接触到的是苦涩的唾液。

  双唇分开后,美波的眼眸近在眼前。幸久认为,在索然日常中无以为继而消散的自我,就是在她眼底汇聚成形。他用指尖轻触她的脸颊,并拨开脸颊上的发丝,揪住她炽热的耳朵。他的手沿着下腭线来到下巴,并抬起她的下巴。他再次覆上一吻,刚刚的苦涩已消失,只有香甜。

  快煮壶作响,电源自动切断,美波起身将热水注入马克杯。她回到幸久身边,用汤匙搅拌即溶咖啡粉,没有打算加砂糖或牛奶。

  「黑咖啡?」

  「很适合吃冰的时候喝。」

  幸久听她一说也试喝了一口,但是甜与苦、冰与火的组合太过极端,搞不清楚哪里适合。

  他注视着身边的她。

  浓密的睫毛在美波秀丽的容颜打下奇妙的影子。她稍微噘着嘴碰上马克杯。幸久知道那双唇有多柔软,总觉得只要有它,便能解开世界上的一切谜团。

  美波头靠在幸久肩上玩手机。

  「明天是改线上吧。」

  「半夜好像会下大雪。」

  「那电车和公车都要停驶了。」

  一开始停课只觉得是赚到了,家里虽稍嫌冷了点,但是可以晚起欣赏窗外的雪景,这种异于寻常的感觉让他内心雀跃。当异常成为日常后,喜悦之情也随之淡去,如今最为强烈的是对于「这会持续到什么时候」的忐忑。

  「改线上就来我家吧。」

  美波看着手机说:「一起上课。」

  幸久点头。

  「我差不多要走了,去打工。」

  「嗯。」

  她的重量从幸久肩头消失,只留下余温和些微的水气。

  走出房间的时候,寒冷与阴暗都比来时更明显。幸久心想,没有人味的房屋,远比树丛深处或地底都更诡异。美波从背后推他一把,催促他离开。

  幸久到玄关穿上防寒靴,一旁的美波套上凉鞋抢在幸久前面,露出毫无遮蔽的脚趾。她为他开了门,他走出门外。

  「明天见。」

  「嗯。」

  门口窜入的风吹得美波浑身打颤。

  「吃冰吃得我好冷。」

  「这句话刚刚好像也有人讲过。」

  幸久与她道别后迈出步伐。铲过雪的步道尚有残雪,踩得步伐唰唰唰的,脚也陷入雪中。想到入夜后这里会再次被雪掩埋,不禁觉得徒劳无功,他拉开栅门,手感比来时更为沉重。

  沿着小径下坡,路愈走愈小,车辆能通行的范围仅止于美波家这一带。两侧的围墙直逼而来。右手边的山丘始终在视线范围内,彷佛想要压垮这个小镇。

  幸久家没有外门,从路上转进来就是玄关的拉门。

  整个家冷冰冰的,幸久随即要出门,没有打开空调。

  他吃了点吐司充饥。本来想抹个果酱,不过冰淇淋的甜余味尚存,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换上便服出了家门,从家门前的小径通往县道。

  县道沿着县立美术馆绕出一个平缓的圆弧。街灯照在无人的人行道上,时间还不到五点,四下已经黑漆漆的。沿途不见人家,只见停车场后方那片比陆地更黑暗的大海。大海明明近在眼前,浪潮声听来却很遥远。

  幸久往常都是骑脚踏车去加油站打工,如今顾忌下雪,不便循往例而行。马路上车流稀疏,偶有车辆经过,驾驶似乎也都小心车速,只会低速超越幸久。

  冲浪店拉下了铁卷门,最近没看冲浪店营业过,这座出海町的钓具店、海港设施和餐厅也不例外,纷纷停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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