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上 第五节

p;“话是这么说啦,但当你每天都乘电梯下楼,然后沿着长长的走廊走到公共大门,久而久之就会觉得越来越麻烦了——事务所里的人是这么说的。”

  我一边惊愕于有钱人对于便利性的追求之甚,一边兴致缺缺地看一纸房屋信息。

  “另外就是……这里的公寓最近好像被粉丝发现了,时不时就过来晃悠的样子。”

  “哎,有这事?完全没有注意到。”

  “我也没注意,可是听米原姐说,她好几次看到有个人站在这栋公寓的大门口。那个人经常来参加舞台问候之类的活动,然后拿着小标语牌站在最前排。怕是很快就要来接触了。”

  “真的假的?有点吓人。”

  “嗯,所以我在想这也许是个好机会。虽然我也不知道新搬的地方能坚持多久。对了,这次要搬的塔楼,好像夏天能够爬进平常禁止入内的天台,还可以看见台场的烟火晚会。事务所的人和管理工会的理事是熟人,貌似每年都会过来邀请。到时候一起去吧。”

  两个人观赏烟火的光景在脑海里浮现,等注意到的时候,我已经笑着点了点头。

  当搬家人员把行李搬运完,迈进新居的我被即将居住的房子的不同凡响所震惊,甚至有种之前的絮絮叨叨都是浪费时间之感。

  首先引人注目的,便是临窗眺望的景色。从占据一整面矩形墙壁的宽大窗口,可以俯瞰整个东京的夜景。准确来说,或许并非全景,但对我而言已经和全景相差无几。东京塔、晴空塔、六本木新城、远处新宿区林立的高楼,它们在杂乱无章的街市中如珍宝一般熠熠发光,巍然矗立。在白日里,似乎还可遥望彼方的富士山。远处高楼上放映着的大型视觉广告,好像巨大房间里的一台电视机,接连不断地流动着形形色色的影像。正下方,一辆又一辆点亮后灯的车子驶过赤铜色血管般的高速弯道。如果都市是一个巨大的生命体,不免引人联想,高速公路即为主动脉,行驶的车辆便是那红血球与白血球。

  周围少有高层建筑,旁边唯一的一座高层大厦里,西装革履的人们在一个个楼层忙碌地工作。大大的窗口,室内灯光分外明亮,里面一览无余。东京的夜景,触目皆是棱角分明的、由无机物构建的楼宇,尽管如此,却依旧充满彻夜不眠的能量,无休止地伸展开去,仿佛没有尽头。

  感受着整座城市的呼吸和脉动,比起兴奋,我更先生出莫名的酸涩。那一窗窗灯火背后,人们栖身其中,或欢笑,或悲伤,承接着各自的剧本,那份无尽与挣扎,让我动容。原来,我和彩夏也不过是其中的一员。

  正想走入阳台,然而,只是打开窗,便明显感觉与站在地面之时大为不同,我听到长风疾啸的声音,好似当真在翱翔天际,于是赶紧阖上了窗。天花板很高,室内回音荡荡,客厅里的空间阔绰有余,上一个住房里的家具,我们几乎没有任何遗弃地带了过来,可纵使是全都摆置齐全,客厅也显得大煞风景。

  “我知道了,家具的尺寸不一样。这么大的房间,要是不搭配更大的家具,看起来难免寒碜。”

  “我就喜欢使用空间宽敞的,这样正好。啊——好舒服,能够住进一直向往的房间真是太棒了。”

  “不管怎样,我们得先买窗帘。上一个公寓的窗帘不合适,而且也不够长,阳光会肆无忌惮地照进来。不过我们在这么高的楼层,也不用担心被别人看到,况且还有卧室,所以也不着急。”

  “对了,这次要拍的电视剧里有一场舞蹈戏,可不可以陪我练习一下?昨天是初次排练,但跳得不是很好。眼下行李还没有拆,地方最宽敞,我们趁现在跳吧。”

  “我也一起?你自个儿练不就行了?”

  “这是贴面舞,我需要一个舞伴。别担心,你只要配合我一起摇摆身体就好。”

  说实话,我并不想陪跳自己毫不熟悉的舞蹈,但鉴于她很少拜托我工作上的事情,于是我心一横眼一闭。

  “好,那就跳支舞庆祝一下搬家吧。”

  “怎么能这么说。这可是分手前夕,一对男女在地下舞厅满怀伤感的舞蹈戏,给点感情行不行。”

  “行行,要忧郁一些。”

  “你敷衍我呢吧。”

  彩夏噘起了嘴。

  “我是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跳好啦,以前又没有跳过。”

  当我坦诚地吐露心绪,她笑了起来,并拍了拍我的背。

  “别那么紧张兮兮,轻松点陪我就是。不会要求你做任何困难动作的。我去拿鞋,你帮我把这个设好。逢衣你也穿双什么鞋?”

  “不用了,我光脚。”

  她递来一张CD,上边用黑色马克笔潦草地写着:XAVIER CUGAT,我甚至不知道它是彩夏出演的作品的名字还是曲子的名字。我将CD插入播放器,按下播放,音乐开始流淌。那是一首拉丁音乐,给人一种像菠萝的明黄色一样欢快、脆耳又开放的印象。

  “啊,这首歌的下一首就是舞蹈镜头用的音乐。”

  彩夏穿着一双从屋子里拿来的黑色麂皮质地的细高跟鞋,露出涂有浅驼色指甲油的脚趾。当我凝视她的脚,看她蹲在地板上扣着一字扣带时,头脑中隐隐掠过这样的念头:也许,我会因她在电视剧里和有别于我的其他男性跳舞而心生妒忌。

  下一首乐曲开始了,彩夏站起身。脉脉温情的曲音鸣响,仿佛一支旧时的拉丁歌曲。我寻思着似乎第一首曲子更易于跳舞,如此短短一念间,这段明快中却隐约夹杂几分忧悒的旋律便弥漫在煞风景的客厅里,当场的氛围倏然变化,这支歌同样把原本不怀半点兴致的我打动,等注意到时,我早已站了起来。

  我握住彩夏伸来的手,身体互相贴合,然后随音乐律动笨拙地摇摆。彩夏的脸颊直至脖颈,散发着新剥的鲜橙一样的清香。她低头微笑着,我不曾与她对视,彼此都注视着对方的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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