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上 第四节

见,我问一句,你那个朋友,是男的?”

  “怎么可能。女的,女的。”

  “吓我一跳。我还在想,你要是转眼就换了对象可怎么办。毕竟,就算喜欢上了别人,也需要把握一定的分寸嘛。”

  我渗着冷汗,作出了一个笑容。

  乘上新交通百合鸥,沿着东京湾经过码头,到达台场车站。由于是平日,台场人影稀落,我们走过富士电视台的高大楼宇,穿过百合鸥高架桥桥底,在自动售货机买完热饮后,回到了海滨公园。我们手牵手踱着脚步,路上没有人为之惊异,都神色镇定地与我们擦肩而过。也许,两个男人还会稍引人侧目,但两个女人,不过是被视作关系友好的朋友罢了。

  可以临岸而行的公园,沿海岸线直往远方伸展开去,我们在木甲板上散步。海风习习,料峭湿冷。我和彩夏一边行走,一边各自喝着罐装咖啡和玉米浓汤。略走在前面的彩夏,脖子围着一条五颜六色、花样繁杂的长围巾,穿着一条厚厚的黑色紧身裤,和一双长筒皮靴。从斜侧面看去,弓形的眉,高挺的鼻梁,略微隆起的脸颊,协调在一起,很美。当她费力地去吃罐底的玉米粒时,鼻子蹭到了汤汁,我替她擦去。等有所察觉时,新的一年已经到来,这才恍然发现,自己和彩夏的距离比去年更为接近了。

  夏日门庭若市的海边咖啡屋和帆板租赁店,如今也关了门。从我们身旁走过的只有遛狗的当地居民,而非游人旅客。风平浪静的冰冷海面上,行驶着外观类似《风之谷》王虫的水上巴士,海鸥在天幕下蹁跹回翔。彩夏偏离甲板,踩着沙滩往大海的方向走去,我也紧随其后。

  由于穿着普通运动鞋,每走一步,沙子就往鞋里跑,等走到距离海岸不过一米左右的地方,我坐在沙滩上,脱下鞋子,歪着鞋倒出里头的沙粒。彩夏轻闭了双眼,面朝大海做着深呼吸。对于最近一直忙于工作的她来说,这次是久违了的外出。

  “逢衣,你竟然喜欢台场,真意外。”

  “是么?我上学时做过兼职,就在这座公园附近的少年宫。虽然远,但我想在能看见海的地方工作,所以大概每周来三次。孩子们也非常听话。或许由于和港口离得近,也可能因为这里有富士电视台和各种外企,少年宫里国际色彩非常浓厚,许多不同国家的小孩一起玩耍,像迪士尼乐园的小小世界一样。”

  “好想见见大学时候的你。”

  “我劝你放弃。那时候就是一个头发染成金茶色,喜欢摇滚,得了空还会跑去各种庆祝活动和现场的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屁大学生。”

  彩夏笑得下巴埋入围巾。

  “同一时期的我,没去大学,在一部网剧中演一个和临时演员没多大分别的配角。说是演员,也不过徒有其名,就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丫头片子。”

  “如果那个时候我们相遇了,别说恋人,恐怕连朋友都做不成吧。”

  彩夏一声嗤笑。

  “怎么会呢?如果那时能遇见你,我必定也像如今一样,和你告白。我有自信,不管多大年纪,即使你身体发胖,即使你满脸粉刺,我也能掘地三尺找出你,喜欢上你。”

  “我可没说我过去满脸粉刺吧!”

  我回应着,轻推一把彩夏的肩,以此掩羞。

  “这个月新出的杂志采访我看了。彩夏你十三岁时看的一部电影使你铭记在心,自那年开始就以现在的职业为目标了。真厉害,小时候就能清楚地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不,那是场面话。小的时候,父老乡亲们说我没什么了不起的,叫我别得意忘形。我很疑惑,是这样么?直到某天,自己对镜细细端详,镜里照见一个非常可爱的人儿,于是,我就去报名参加试镜啦。”

  “什么呀,亏我还生出一点尊敬之意。别给我得意忘形啊!”

  我把她额前的头发拂得凌乱,见她欲要报复,便连忙逃之夭夭。

  我们从海滨公园出发,走进大摩天轮旁边一座设施内的数字艺术博物馆。来时的路上冷冷清清,但这所设施里,却有着来自全球海内外的游客,意外的一派热闹景象。我们排队等了一会之后走进漆黑的展馆。在这样一片黑暗中,恐怕钥匙掉落也会找不见踪影。可正因如此,那些通过立体投影,投射在暗壁的花朵和四时的流变,才会显得那般绮丽。一只个头与我们一般高,由似锦的花瓣群叠错而成的鸵鸟,从我们身旁的墙壁缓缓走过。当触及鸵鸟的影像,自己的指尖也染了花瓣的颜色。

  彩夏对着投满整幅墙面的,小河上枫叶簌簌飘零的影像望得入迷。她立在荧幕前,自身也被打上了光影,无数片枫叶流溢在她被染得鲜红的背部和双腿之上。连接房间的通道里光线昏暗,房间内温度倒是舒适宜人。而且即使与许多人擦肩而过也看不清脸,不用担心彩夏身份暴露。我们来到一片空间,这片空间的天花板格外高阔,瀑布的影像前,设有一处凹凸不平的缓坡,孩子们在上面爬上爬下地玩耍。

  巨大的屏幕上,如墨写成的“花”、“木”、“烟”这些表征自然的文字从上空飘落,它们洇开,又渐渐涣散,气氛幽远而深长。除此之外,包括地板在内,四面八方都铺满了镜子,开拓出一片无限的空间,空间里有着不知几何的圆形光晕悬浮,反射着莹莹光辉。走至二楼,还有一间大展厅,地板和墙壁上鱼群海鲸曳然游动,场景蔚为壮观。也有一个房间之中,漂浮着无数一触便幻化颜色的巨大气球。诸如此类,不一而足。我和彩夏嬉笑玩闹,忘却了时间。

  走进咖啡店,我要了杯茶。茶表面同样也被投映了幻影,我点的甘菊焙茶拿铁上,转眼生出一朵向阳花,在开满整个杯面之后,又向四周渐次凋零、飘散。绚烂的光影周而复始,拿起杯子喝茶的时间里也不曾停,我迷醉这种将发光的向阳花喝下的感觉。旁边喝着绿茶的彩夏,杯子里盛开着大波斯菊,她的唇也同样把那粲然的花瓣吞吸了进去。

  我们再次走下一楼,进入了光线暗淡一大截的水莲天地。大厅墙壁上布满镜子,成就了一个绵绵无尽的世界,我到头来都没弄清这个房间有多大。展厅深处,有片片圆形的白色光面,好像参差错落并立着的莲叶,其上,一朵朵硕大的红莲亭亭而立,仿佛人死后横渡冥河之际两岸盛开的花田。与其他房间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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