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话

种时候我的脑子里都只能冒出“怎么办才好”这五个字来。所有人都评价说我“冷血”,也许他们没有说错。

  找不到应该说些什么,只能沉默不语的我是一个透明人。毕竟说不出话来,就等同于不存在。

  ※

  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不正常。

  当时有两位和我关系很好的朋友,她们其中一人在排练剧目的时候被男生惹哭了,坐在体育馆的角落里嚎啕大哭。当时还剩下三分钟就要上第五节课,可她还是哭个不停,我便抛下两人回到了教室里。我想着总不能上课迟到,而且朋友自己也让我走开,所以我就走开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另一位朋友却留了下来陪她。

  最后她俩在第五节课的后半段才回到了教室里来。知晓事情来龙去脉的老师并没有责备两位迟到的朋友,反而向我投来了严厉的目光,当时的我并不知道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放学之后,我被喊到了办公室里,班主任跟我说了一大堆要懂得关心人之类的东西,可我已经不太记得具体的内容了。我唯一记得的是:“哦,原来我不正常啊”。

  既然老师说我有错,那我老老实实反省自己下次不再犯就是了。可是我压根就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错了,这样子我想改不也没法改吗?

  上课不是快要迟到了吗?不是她自己说让我走开的吗?

  之后我们三人依旧一起放学回家,直到初中转校为止我们关系都挺不错的,可是这份隔阂感却从未消失。搬家之后,我就再没有和她们联系过了。长大后的她们一定也意识到了我的不正常,故意和我疏远了距离。

  与人沟通总是那么的困难。用这种方式自暴自弃是最为有效的精神安定剂。我就是不正常。我就是那种不会关心人的恶魔。

  在转学之后,我在中学里依旧遭到孤立,之后便升上了县里的重点高中。我想着自己铁定又会和初中时一样遭到孤立,而实际上,开学那会儿我也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话,而是一直坐在教室角落的座位上读着小说。

  开学典礼的几天之后,有人主动向孤零零的我搭话,那便是芹菜。

  “小凛你超级可爱的。”

  她留着一头修长漂亮的卷发,用明亮开朗的声音向坐在教室角落里的我搭话,还仔细地观察着我的脸。她如同受惊的地藏菩萨似的愣住了,然后用纤细的手指戳了戳我的肩膀,露出了天真的笑容,说道“来和我们一起吃饭吧”。

  之后我便和芹菜以及她初中时期的好朋友美羽成为了三人小团体,我那形单影只的生活也暂时落下了帷幕。

  刚开始,我经常说些不经大脑思考的话,也时常读不懂气氛,让她们甚是为难。可两人也没有突然间就离我而去,只是笑话我说“凛你真是天然呆呢”。所以我打算在“天然呆”转变为“神经病”之前,尝试成为一个正常人。

  我开始学习两人为人处世的方式。比方说朋友悲伤的时候要说“你没事吧?”,夸奖别人的东西的时候要说“好可爱”诸如此类。这些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女高中生,也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必须理所应当地要去做到的事情,我都是看着芹菜和美羽,一个劲地进行模仿。我在高一夏天的时候应该已经十分接近一个正常人了。

  那段日子想来还挺开心的。我们放学之后一起去唱卡拉OK,还去拍大头贴。睡觉前一起在群里聊电话虽然稍微有些痛苦,但是女高中生普遍都会这么干,所以也许我也必须要去做才行。

  可是,就算交到再多朋友,再如何装出一副正常人的模样来,人的本质都不会变的。

  芹菜和美羽也逐渐意识到了我这人脑子有问题。真亏她们能忍了我快一年。能跟我这种怪物做朋友实在是值得庆幸。

  我想,我和芹菜交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契机。只是那些一点一点积累下来的违和感爆发了而已。就像是将白糖融化在水里装作消失一般,总有一天饱和度会达到顶峰,白糖再也无法融化在水里。

  “凛你完全不懂别人的感受呢。”

  芹菜冷冰冰地这样说道,看到她的表情泫然欲泣,那一刻,我知道自己又搞砸了。我们之间的关系在那个瞬间产生了不可修复的龟裂,再也无法恢复原状。

  “小凛你真的一点也不温柔呢。”

  小学的时候朋友是这么说我的。

  “夜凪同学真是冷漠呢。”

  初中的时候老师是这么说我的。

  既然想让我理解你们,那你们倒是说啊?不说我怎么知道呢?再如何善良的人也无法百分百准确地读出他人的情绪,有什么事情为什么不说呢,为什么一定要我主动去察觉呢?

  见我孤零零一个人吃起了便当,芹菜圈子里的男生便开始来骚扰我。他们时不时就会来冲我开黄腔。我连一句还嘴的话都说不出来,而芹菜则会笑着说“别欺负人家了,怪可怜的”。

  孤独并不使我感到痛苦。而且是因为我神经大条才会伤害到芹菜的,过错本就在于我这个注定孤独一生的人身上。可话虽如此,我也希望孤独的时候可以宁静祥和一些。

  ——难道我是一个必须遭受这种事情的罪该万死之人吗?

  我朝着空白无数次地问出这个问题。如果说我伤害了她是我的罪孽,而她伤害我则是对我的惩罚的话,我和芹菜所受到的伤害真的平等吗?我真的有给予过芹菜如此重大的伤害吗?

  无法理解这一点,就注定了我无法憎恨芹菜。

  我并不是海人,所以无论我再怎么痛苦也好,我也无法下手杀死欺凌我的人。而且就算我杀了人,也不会有人来帮我,不会有“正树”出现在我的面前,牵着我的手跟我说“我们远走高飞吧”。

  所以我只能亲手结束这一切,我选择的方式就是自己不再来上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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