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三话

  光应该只是看见了芹菜孤立我和在背后说我坏话,才以为我憎恨的人是芹菜吧。我做出了如此结论,这种怨恨确实在女高中生之间太过常见。

  “我其实不恨芹菜。”

  听到我这么说,光流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我不恨她。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否恨她。

  我略微摇头,表示自己不愿再谈论芹菜的事情。

  和她之间的回忆实在是有太多痛苦。

  温柔的光只留下一句“好的”,便不再提起和她有关的话题。

  “你那个初中同学是个什么样的人?”光这样问道。

  “说得简单一点,她是个校霸。虽然她没有专门挑着某个人去欺负。”

  这世上有很多虽然没欺负过别人,可依旧会被称为是“校霸”的人。他们会故意大声说话,忤逆老师,把别人当傻子去戏弄。要形容这种坏家伙,我想最合适的词就是“校霸”了。

  她在当时可以算是褪去了土气,是第一个带着美瞳来上学的人,也比任何女生都更早地留起了时髦的薄刘海发型。

  “你们不觉得那些性格阴暗的人很恶心吗?”

  当时班里刚好开始流行把人分为阳光和阴暗两种性格,而性格阳光的她则带着优越感开始攻击和蔑视另一派的人。被分类为性格阴暗的同学往往老老实实、土里土气,而我也是被她嘲笑的对象之一。

  仅此而已。

  虽说她并不是一个值得让我赌上人生为代价都要杀死的人,可我的人生本就不是什么沉重宝贵之物。如果真的被判了死刑,我想我多少会对父母感到一丝愧疚吧,可我觉得被判处死刑也是一种选择,我的人生就是如此微不足道。夏日炎炎已然让我的理性失常,偶然间回想起一个自己曾经有些厌恶的人,拿刀刺进她的胸膛里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毫无疑问,是光教会了我这些事情。

  新干线驶进了隧道里,手机彻底收不到信号了。不得已,我只好从背包里拿出书来看,这时我看见了那个夹在笔记本和文件袋中间的蓝色相册。

  “我都不记得自己把它给放到包里去了。”

  那本薄薄的相册是A4规格大小,每一页都能收纳四张照片,而相册里摆满了前天光送给我的照片。

  “你打算把相册带到学校里去吗?”

  “嗯,我想着大扫除完了没事干,就拿出来看看。”

  我们上的那间高中在刚开学以及学期末都需要搞大扫除。早早打扫完自己班负责的区域后,还需要等其他区域一并完成,这往往需要一段漫长的时间。大部分学生都会选择和朋友闲聊来打发时间。不巧的是,我几乎没什么朋友,而且我也不喜欢闲聊。所以就把这本相册给带上了,希望它能帮助我消磨这段时间,可我已经翘掉了开学典礼,所以它也没有用武之处了。

  “为什么这些照片会这么吸引我呢。”

  我翻阅着相册里的照片,漫不经心地呢喃道。

  闪耀着万丈光芒的仲夏海洋,远处那遥不可及的积雨云,黄昏时分投下浓重阴影的小公园,掩埋在草木之中的废弃公交车站。

  “因为和自己很像吧。”

  光的视线聚焦在书上,头也不抬地这样说道。

  “哪里像了?”

  废弃的公交车站和黄昏时分的公园我倒是可以理解。它们那遗世独立般的孤独气质确实和我有着相似之处。可是大海以及积雨云却不同,它们雄伟瑰丽,承载着人们无与伦比的憧憬。人们明知触不可及,可还是忍不住想伸手触碰,和渺若蜉蝣的我完全不同。

  光仍旧有些吞吞吐吐地说道。

  “大海和天空,遥不可及的,不也显得很寂寞吗。”

  “……你是想说我是一个很寂寞的人吗?”

  “是,但也不全是。”

  “你很少说话这么含糊不清呢。”

  我将视线投向窗外。

  窗外已是黄昏时分,可是高速流动的风景无法让我产生任何感伤。夕阳偶尔被中途的障碍物遮挡,律动的光影忽明忽暗。转瞬间便消失在后方的群山看起来是那么的相像。

  要是新干线就停在这一瞬间会是一番怎样的景象呢。柔和而又强烈的夏天、夕晖洒落的窗边、青绿环绕的集落远处隐约可见的鸟居。凝眸远眺,兴许还能看见大海。

  我在脑海中描绘出自己所能想到的最为美丽的光景。

  它是如此的感伤和哀愁,它充满了怀念,有着撕心裂肺般的鲜烈与寂寥。无情地撩动着人心中最为感伤的部分。

  那是我心中所崇拜的景象,我自然不会将其与自己重合起来。可是——

  “和我很像吗?”

  这么说来我倒也并不抗拒。而且,既然光是这么说的,那也许就是真的。不过这么想是否有些傲慢了呢。

  新干线很快就到达了东京站。

  光说着“走吧”站起身来,我也紧跟在他的身后。

  八月二十六日。

  我们离开位于池袋的商务酒店时已经是上午十一点了,之后我们吃了个午饭,便赶往我以前住的那个地方。西边的天空转眼间便披上了茜色的霞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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