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的火海,“烧掉的,是我的谱子。”
听到这声咕哝,即使是站在火边也还是莫名感到凄凉。虽说如此,自己也无暇为他伤感。
“那,请问书信辑在哪儿?”
听到我这急切的问题,North先生“啊”地张开了嘴,“和我的东西一起……所以可能还在火里面。”
听到这,和谷先生叫道:“结果不还是烧了!”
我捂着耳朵挡住那大分贝,并舒了口气,嘴角略微缓和。
——不,还没。
书信辑还不一定烧掉了。
照从烈火中冲出来的情况来说,North先生伤得有够轻的。而这山林火灾本身,势头虽猛,烧的范围却莫名小,估计与神有关。这样的话,多少还是有希望的。
我盯着火焰,“明白了。大家请逃吧。”
浮岛先生说:“当然。你也一起。”
对于这话,我没有回应,因为我已经冲过去了。
一踏入那看起来甚至有些神圣的火中,火光就亮到视野都消失了。粗呢短大衣的下摆烧了起来,我就把它脱了。热归热,难受归难受,缺氧让人窒息,但,还没到要死的地步。神在保护着我。虽说如此,神的恩惠也并非万无一失,发梢吱啦啦地焦了。
——徒名草书信辑是什么?
那是历史,那是回忆,那,是一种不知该称为爱还是恋的情感之结晶。然而,在当今世上,那老旧的一本书究竟有多大的价值?
——没多大的价值。
正如徒名草这名字。
“徒”与“枉然”同义,不结果的花被称作“徒花”※。因此,仅在一小段时间里盛开就转瞬即逝的樱花有着“徒名草”的别称。【译注:日文原文,汉语里有对应的词为“谎花”】
我们千年间反复的生命,也像是徒花。
绝对无法结果。若是问我益处或意义,我也不太能好好回答,就像只会凋零的花朵……不过,有时也会开得挺美的。
有一回,持有樱花压花的男子身边,有从一只斑鸠转生而来的女子来访,两人一起在她带来的书信辑里加上了那枚压花,过着春来赏花的日子。
有一回,给樱花树涂上蓝色背景的女子与画师春雪的转世相遇了,男方爱上了她,取回了轮回的记忆,找到书信辑后,往上面加了两人共同创作的画。之后一段时间里,两人也一起画着画。
有一回,与盲眼的三味线女艺人相遇的男子表明了自己是野犬的转世,然后在书信辑上记下了女子的三味线乐谱,两人和捡到的狗一起生活。
有一回,有一回,有一回……
即使另一方忘记这一方,即使这一方忘记另一方,也还是有一起共度的时光,尽管只是非常微不足道的幸福。徒名草书信辑就是那徒花的记录。
不久,被火焰强光所遮挡的视野忽然打开了。
不是穿过了火场,是抵达了那中心。我深吸了一口气。
仿佛台风眼一般,只有一小块范围没在燃烧。市先生在拼命控制火势。他单膝跪地,汗流涔涔,也还是使劲瞪向我这边。
“你丫好慢哪。”
听到神这嘶哑的声音,我笑了起来。
市先生的膝边有书信辑——他在这里就守着那么一本书,因为他知道这是对心爱的女子来说很特别的一本书。
“还能撑多久?”
“撑不下去了。”
“哦呀,比想象中的更不靠谱。”
皮肤感受到火的热量增加了,市先生确实已经逼近极限了吧。印象里都没见过他这幅甚至都没法继续逞强的样子。
我在市先生边上蹲下,像幼儿一样用小小的手挖着土。虽然是无谓的挣扎,但既然手脚还能动,那就没理由不挣扎。
“还在做些什么!”这么喊的,是魃小姐,“市先生也是,你也是,都请早点从这儿逃了吧!”
但我的手没有停下。剩余时间不知还有几许,我打算能挖多少算多少。
市先生低声说:“你丫要管那叫爱吗?”
“唉,这我倒不知道。”
“爱皆假象,不过如梦似幻。”
——喔喔,真是让人怀念的话。
我微笑了起来,“不过那梦幻好像持续了上千年。”
“谁管哪,你丫的那什么爱……”
“不是我,是你。”
市先生陷入了沉默。
真爱之物未尝得见——说过这话的神才是已经爱一个女子爱了上千年,爱到身为神却沉着脸流着汗也要守着单单一本老旧的书。
我瞄了市先生一眼,看到他正愤恨地沉着脸。
“我到此为止了,收尾吧。”
他那张开在两边的双手,指尖像是汽化了一般逐渐消失,那消失从手腕发展到手臂,周围的火焰随之逼近了。
我设法把书信辑放进挖出来的坑里,然后不停地刨着,刨着周围的土,将土刨成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