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依然不善歌唱,师傅与师姐们开始一同斥责她说“你不是这块料”。
对女子来说周围的评价无关痛痒,但以歌声为理由不让她替换新的三味线,这就十分难办了。因为皮制的三味线价格高昂,女子一直使用着蒙纸的三味线,可音色还是大相径庭。
如果没许下棘手的约定,女子早就已经逃走了,她已经具备了足够自己巡游赚钱的本事,只要跑远点也能让复杂的人际关系一笔勾销。但因为与父亲约定了“不会逃离任何事情”,加之把断绝费付给这个师傅也让人不爽,她还是只能用纸制的三味线磨练技艺。
另外,三味线演奏在这个时期发生了剧变。
在盲眼的三味线艺人中,女性被称为瞽女,而男性则被称为大师。女子在巡游时听到了相识大师所弹奏的三味线后被深深打动了,那声音无比强烈迅疾,且深刻。
如同狂风骤雨般的声音、将焦躁一扫而空的奏法,女子十分懊悔自己没在听到这声音之前率先领悟,但同时也立马意识到这是自己绝对无法触及的声音。
大师弹奏的三味线是奏响他生涯的空前绝后之音,是认真苦恼悲伤、煎熬度日之人所弹奏之音。女子经历了九百年光阴,心灵与感情日渐褪色剥落,因此她无能为力。不过,正因为不可触及,女子才会憧憬那三味线。
——既如此,我就成为赝品也无妨。
女子被后来称为津轻三味线※的声音夺走了全部心神。【译注:津轻三味线的长杆一般比较粗,比一般三味线的乐声更强有力,但并不专指三味线乐器的种类,更多是指津轻地区的演奏风格。津轻三味线一开始用的也是一般三味线,所以用一般三味线照样能演奏津轻三味线】
导致女子与师傅彻底决裂的,正是这津轻三味线。
女子讨厌自己的师傅,但也对她抱有尊敬之情,她认为目盲却四处游历坚强生存的瞽女十分美丽。与之相比,她虽然目不能视,却拥有漫长的记忆,说到红色,她就能想起红色,提起月亮,她的眼前就能浮现出月亮。如果连这些都没有,却还在暗无天日的世界中生存,那该是多么难以想象的事情啊。所以女子无论受到师傅怎样对待,都会想着“也没办法”听之任之。
而师傅本质是个理智的人。她那样虐待女子只是出于名为断绝费的利益,虽然并非没有嫉妒,但她重视的还是保障目盲的自己的生存之道,也就是钱财。
然而听到了女子所弹奏的津轻三味线,师傅第一次由衷愤怒。她对女子的责打失了分寸,以至于拿棍棒的手都磨破了皮。
这位瞽女无法容忍自己的弟子弹奏连自己都弹不出的声音。女子的演奏就好像否定了瞽女们自古传承至今的三味线。
在接连不断的棍棒殴打中,女子开始思考。
——是我错了吧。
师傅有师傅的立场,弟子也有弟子的身份,是自己不懂规矩的错。但是,也不会就此放弃津轻三味线。
从此时起,女子开始背着师傅练习津轻三味线。
但不论如何隐瞒,女子弹出的声音还是产生了鲜明的变化。
和师傅的分别说唐突也算唐突。
十六岁的那年夏天,前往山村巡游时,女子被突然推下了山崖。
目盲的女子无法知晓推下自己的是师傅还是某个师姐,但不管如何,坠落山崖的女子做好了丧命的准备。无论呼唤了多久她都听不到回应,身体四处都感到疼痛,头上似乎也流下了鲜血,一个人在山间负伤又目不能视,这已经到了绝路。
如果想站,女子应该也能站起来,不过前路一片迷茫,她根本提不起劲。
女子在很长一段时间都保持着仰躺的姿势倒在草丛浓烈气息的包围中,直到听到声音,那是野兽走在繁茂草丛中的声音。
——哦呀,看来我要被吃掉了。
这也不算差,在死法中属于不错的了吧。女子如此思考。
所以女子闭上了眼,等待着死亡的到来。然而触碰到她皮肤的并非野兽锐利的獠牙。
温软的舌头舔舐了一下女子的脸颊。
成为一只野犬后,男子丧失了轮回的记忆。但是看到倒在山崖下的女子后没过多久,他就回想起来了。
在历经了九百年的轮回之后,这已经足够他明白。
——只要遇见这位女性(这个人),自己就一定会爱上她。
即便没有记忆,灵魂也早已铭记彼此。与任何猎物、草木都截然不同,只凭嗅到前所未有的芳香气息,他就明白这是自己所爱的女子。
用舌头舔了她的脸颊后,她似乎也明白了一切。
“真可惜,我本来还有点期待呢。”
听到她的小声嘟囔,男子以询问“期待什么”的意味轻轻哼唧。
女子声音虚弱,但她依然在微笑。
“我想着,当眼睛像这样看不到之后再遇到你,说不定就不会反应过来了。”
男子哈地吐出一口气,不禁笑了。
——哪会这么顺利。
两个人仿佛被诅咒一般,只要相遇就会彼此相爱。
女子勉强站立起来,靠朦胧的意识追随着前方野犬的声响离开。
随后她抵达了一间小屋,不过那小屋相当古旧,似乎已经无人居住。
女子摸索着走进小屋,不久后就倒下睡着了,而当她再次睁眼时,已经彻底失去了轮回的记忆。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