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眼间就自然地和下照姬搭话了:“话说,既然见到神了,我有件事想问。”
“好的,尽管问。”
“神和人,请问是哪一方先诞生?”
对于这一针见血的问题,下照姬用众神回避用的套话回答:“那取决于你的信仰之心。”
毋庸置疑,从神话来看,在人之前就有神了。但也有看法是神话本身是人创造的。现如今,科学实践的真知试图揭秘这世界的真理,神的处境也是流动变化的。而能将这流动性视作好的地方,是我国神明的优点。
“其实怎么都好,不知道的就让它不知道吧。”
说着那仿佛大彻大悟又仿佛放弃了什么的话,下照姬信手弹起了三味线。
沿着主殿边的小路走到底,最里面就是那块鹤石。
那是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普通石头,大小正够坐,不过有着伊和神社创立由来的背景。我了解的情况也不过是道听途说的程度,不是很清楚,但大致是这样的:
某一天,伊和大神宣告说“西边有圣地,在那供奉我吧。”人们过去一看,那里一夜之间出现了广阔的树林,林中有块岩石,岩上有两只鹤面朝北方休憩。人们于是在那朝北建造了伊和神社的主殿——这种逸闻不一一道尽的感觉很有日本神话色彩,我很喜欢。
在鹤石前还要走下约十级台阶,台阶上有一个男子坐着。他披着古风外套,手持七寸银制烟管※,噗噗地吐着烟雾。这个男子正是伊和大神其人。【译注:烟管。盛行于江户时代的吸烟工具。与中国的烟具相比,日本的比较短;而和欧洲的烟斗相比,日本的又长许多】
高出神明一头的情况下喊话应该会太没礼貌吧。我走下石阶,他倒先开口了:“神哪,就是肆意妄为这点不好啊。想来是因为没机会学习把握分寸。”
我将一脸困惑转为堆笑,回答:“说这话的您可也是一位神吧。”
“我是类似中层管理职务的,总是没办法两全。”
“关于市先生的事情,给您添了诸多麻烦,非常抱歉。”
“既然这么说,那你来圆满收场吧。”
“哎,我插手,事情也只会更复杂吧。”
“不不不,不管怎么说,市对你们还算宽容的,毕竟如今这世上也没几个会理我们的了。”
“还以为他对我只有恨呢。”
伊和大神单肘支在膝盖上,微微向我这边探身。
“你来得正好啊。怎么样,我们组成共同战线不?”
如果可以,我想说“不”,毕竟层次就不一样。如果神和人联手,显然是人那一方会吃亏。
但也不能全盘否定神的话,我问下去:“请问这是什么意思?”
“你抢回书信辑的话,市应该会追在后面。市虽然思虑不周,可那家伙好歹也是神,身为人的你和他相比没有胜算。所以,我会提供安全地带。”
“哦?安全地带?”
“就字面意思。只要逃进那里,你们就是安全的。”
这不胜感激,但一想到这是单方面施舍的恩惠,就感觉有些可疑。
“请问哪里像是前面说的共同战线?”
经我这么一问,伊和大神附嘴到烟管边,吞云吐雾。
“其实,有个把魃小姐和市共同封印的方案。就是把市引到鸟取沙丘※,让高明的术士设起结界。”【译注:鸟取沙丘,鸟取县东部的沙漠,被认为是日本唯一一处沙漠】
“哎?鸟取沙丘?”
“那地方以干燥的沙子惠泽人们,也就是所谓的‘观光资源’。这对神也有好处,毕竟人们也只有在旅游时才向神合掌其祈愿。不过最近那边开展绿化,沙丘好像要消失了,稻叶※那帮人一直对我抱怨。所以在鸟取沙丘的话,就算旱神的力量多多少少泄漏了一些出来也会是他们所求之不得的。”【译注:稲叶,因幡的古称,也有古称为稲羽,是鸟取东部的旧国,在鸟取沙丘附近。另外,大国主神在这里救了一只白兔,受白兔预言庇佑娶到当地的八上姬】
原来如此。所以选了城崎温泉。
城崎到鸟取还挺近的,以至于常被一并纳入同一条观光路线上。
“也就是说,让我们作诱饵,把市先生叫到沙丘?”
“市的封印,责任全由我这边来担。对你来说那家伙也是个麻烦——他被封印也没什么好苦恼的吧?”
“说得没错。”
“那么……”
“还请容我拒绝。”
如果市先生在与我毫无干系的情况下再次被封印起来,那我管不着,那也是世间的自然发展。但要是那前因后果有我的参与,那就另当别论了。
人和神都应当有自由意志吧,如果市先生想和魃小姐厮守,那我会不遗余力地推那神一把。但如果不是,那也不能勉强。我的恋心归我的,市先生的恋心则归市先生的。
“不太明白啊。那家伙不是你的仇敌吗?”
“仇恨这种东西,是会风化淡掉的。”
“就是这样。仇恨哪愤怒哇这些的早点风化掉是最好不过了。”伊和大神夸张地点头,然后继续道,“不过呢,要是你肯照我方案做,那我就在城崎的房间里备上松叶蟹※火锅吧。”【译注:松叶蟹,即北太平洋雪蟹,属于栖息在深海的大型螃蟹,被日本誉为“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