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3话 平安夜与温泉

  “好事”和“随便怎么都好的事”同时来临,是在金星台山庄东奔西窜的那件事的五天后——十二月十四日的时候。

  这一天,祥子由于之后有约,在顶点咖啡打烊后就结束了兼职。留下的就我和店主吉田先生,不过这很好。我们肩并肩清洗餐具时,天南海北地聊着,忽然间从某个话题开始,吉田先生说:“既然这样,那就教你我家的秘方吧”。

  我庆幸得很,满心欢喜。轻松愉快地洗完剩下的东西,就随口唱了些与咖喱有关的歌。由于印象模糊,我用高昂的哼唱声华丽地避开了脑海中像是被虫啃过的歌词。然后,我总算得以见识到吉田先生的咖喱做法,把口授的秘方好好地记在了大学笔记本上——以上是“好事”,接下来则是“随便怎么都好的事”开始了。

  我愉快地踩着轻飘飘的步子,走出顶点咖喱店,置身于十二月的晚风中,这时候听到脚边传来声音。

  “你好你好,久违了。”

  一看,路边散落着白色绳子,它扭动着到了我这边,是白蛇加古先生。

  我驻足蹲了下来。

  “哦呀,今晚是怎么了吗?”

  “有事相告——能占用一点时间吗?”

  “别说一点了,一大堆也行。”

  毕竟不能随便把神的话不当回事,而且今晚有空。要说兼职结束后的娱乐,最多也就是和祥子晚酌,但她去见大学时期的朋友了,好像是打算廉价收一辆车子。

  我向加古先生伸出手,继续说:“如果愿意,还请到敝舍,虽然不怎么样,不过还算能够抵御寒风。”

  “那真是感谢。但看之前的样子,好像被你同伴讨厌了……”

  “不用担心。祥子今晚不在,而且就算她回来早了,也只是不太擅长应对蛇而已。”

  “噢噢,原来这样啊。”

  加古先生爬上我手心,盘成一团,一下子缩成圆滚滚的卵形。紧接着,长出了脚,裂出嘴巴,蹦出眼睛,成了约一寸大小的小白蛙。

  他得意地挺起胸膛,问:“这个样子怎么样?”

  “精彩,棒得没话说。”

  我把白蛙加古先生放到肩上,踏上了回家的路。

  在晃荡着的阪急电车上坐了七分钟,从神户三宫站坐到了六甲站。慢悠悠地朝北走上平缓的坡道,就看到了我和祥子租住的公寓——petit maison※HIRATA。【译注:プチメゾン,即法语petit maison,petit意为“小的”,maison意为“住处”】

  petit maison HIRATA正如其名,是幢三层小公寓。作为住房租出去的是二楼和三楼各两户,一楼是出租店铺,现在入驻的是美味的面包店。因此,这里最好的一点在于早上花三十秒就能走到刚烤好的法棍前。

  我回到房间,带加古先生来到客厅的矮桌边。然后搜刮冰箱,拿出为和祥子晚酌而准备的低度数纯米清酒——富久锦·Fu。我们说着类似酒桌黑话的“喝喝喝”“啊呀客气了客气了”,并往酱油碟里倒给加古先生的酒,我自己则用酒杯来了个参差不一的干杯。

  白蛙加古先生倾着比自己还大的酱油碟,一口气喝干了。“呀,这还有果味※”,【译注:日本亚马逊上就有不少条评论感叹富久锦·Fu.“明明是纯米酒却有葡萄般的果味”“尝起来像葡萄酒”】我给如此称赞着酒的加古先生倒第二杯时,他直奔主题:

  “话说,有伊和大神的传话。首先是关于徒名草书信辑的一些报告。”

  加古先生的话大致如下:

  书信辑里的两位神,为互相克制力量而被封印住了。一方是掌管播磨五川的水神之荒魂,市;另一方是从中国请来的旱神,魃。但在我解开市先生那一方的封印之后,预计魃小姐那方也很快现身。

  封印魃小姐,市先生必不可缺。一来是因为旱神和水神这样的阴阳关系很重要。二来,也要考虑到魃小姐的心情问题。没想到这位旱神似乎爱上了市先生。因此,魃小姐如果能和市先生一起,大概就会欣然同意再封印。

  另一方面,市先生则尽可能和旱神保持距离。他似乎仍然保持着千年的恋慕之情,更何况干旱是河川的大敌。魃小姐一旦接近,市先生自己的力量就会不断流失。这于魃小姐而言也一样,二者的力量在本质上是互相矛盾的——魃小姐这种比罗密欧与茱丽叶更为绝望、属性相克的倾慕之情,依我看可能是一种吊桥效应作祟。换句话说,是“自己身处险境”带来的心跳加速使之与恋爱情感相混淆了。

  在日本众神看来,魃小姐带来的干旱是大问题,但毕竟把她从中国请来了,不能有失礼节,就希望市先生能够让步。然而,产生了要特地插手这狗不理的情感纠葛的下下签,而抽中这签的倒霉神则是伊和大神。

  我把酒杯送到嘴边,叹了一口气,微笑道:“伊和大人可真是位操劳辛苦的大人物。”

  “毕竟如今是对神很苛刻的时代,后裔明明都不亲近了,神却还不得不给他们擦屁股。”

  我哈哈两声干笑,把加古先生的牢骚当作玩笑搪塞过去——千年以前,市先生倾慕的人间女子就是伊和大神的后裔。

  “大致情况,我了解了。不过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伊和大神为了和市交涉,准备了碰头会的场地,说也告知你一声。”

  “也就是说,要我也露面?”

  “不,那倒不至于。不过书信辑在市先生手里,想来可以自由前来。”

  “原来如此,费心了,非常感谢。”

  我往酱油碟里倒了第三杯,另外往酒杯里倒了第二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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