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他们安排考试也不容许。”
老师的声音中流露出怒意,欧斯卡也握紧了拳头。学问——唯有学问不该配合政治运转。
牛顿为了捍卫剑桥,站在了与国王战斗的最前线。他从一百年前伊丽莎白女王写的特许状入手,彻底调查了大学的设立令、敕许状、与这国家法令相关的文书,指摘王的命令无效。堂堂艾萨克·牛顿成了议员之一,以庭辩的形式与国家对立战斗这种事,换作欧斯卡还在大学那段时间是从未料想过的。
“剑桥的情况很糟糕吗?”
“停滞着啊。不过去年由于拒不服从,约翰·皮切尔(John Peachell)被剥夺了职务。”
“约翰·皮切尔?”
“他当上大学副校长是你离开之后的事情了吧?他是和我一起为指摘国王谬误收集法律依据的人,虽然懦弱,但挺有才能的。”
牛顿以颇为理性的方式战斗。只以事实与法为武器,持续着没有终点的抗争。然而现任国王大概打算凌驾于法律之上。若再这样持续与现任国王詹姆斯对抗,就连牛顿的处境也会变得危险起来。
“老师您的战斗有胜算吗?”
听到欧斯卡这样问,老师像是疲惫地流露出叹息。
“到去年为止,还有希望。詹姆斯的前妻安妮(Anne)生的后代虽然是女性但却是清教徒。原本计划等詹姆斯死后把住在荷兰的她叫回来就任王位。可是王妃有身孕了。”
这件事在信中并未提及。
现任王妃——詹姆斯在前妻安妮死后再娶的女性是意大利权贵的女儿,据说是虔诚的天主教徒。现任国王和她有孩子就意味着天主教的支配将不会在一个世代之内结束。
“那——”
“嗯,再单单忍下去,事情也不会好转了。所以把你叫回来。”
牛顿以怒视般的目光投向欧斯卡。
他正极度愤怒,愤怒于这个国家,愤怒于目前自己的处境。欧斯卡有抱有同样的怒意。这个世界的规则得是更加正确而美好的才对。
“托基勋爵找我谈过。他在好几年前就谋划革命了。金钱有,武器也有,民众之心早已离国王而去。剩下来,革命所必要的就只差高举的旗帜了,只差在荒唐战争中献上下一位国王——而那旗帜,就是你。先王查理缔结婚姻的女性唯一的子嗣,欧斯卡·韦尔斯。”
多么荒唐,多么愚蠢,一点也不学术。
为什么必须要让这种事情剥夺时间、把命暴露危险之下,被拉回那恐怖的战场?
欧斯卡没来由地摇头:
“老师,为什么您要捍卫剑桥?”
以艾萨克·牛顿的情况,应该能够从这困难中逃离出来,没必要与国王争斗。无论是荷兰、意大利还是法国——任何国家的学术界应该都会兴高采烈地迎接极负盛名的他。
牛顿对这意外的问题露出苦笑。
“这用得着你来问吗?用得着跟着我学又一直信奉着奥尔登堡的你来问?”
在欧斯卡看来,这回答已经足够了。光是从老师口中听到奥尔登堡的名字,就足以全都接受了。
不过艾萨克·牛顿又继续说道:
“我就像是在海滩边玩耍的孩子,眼前分明有一片广阔的真理之海,只是找到光滑的石头和美丽的贝壳就开心不已——如果说我身旁有造船挑战大海的人,那就是亨利·奥尔登堡了。”
欧斯卡渗出了眼泪,为了藏起那眼泪,他闭上眼。
“明白了,”他挤出沙哑的声音说,“那我告辞了。”
与老师的交流,今晚的恐怕是最后一次了吧。
不过,光是还能与他交流也是幸福的。因为在欧斯卡抛弃姓名时,他以为就已经连和老师的联系也切断了。然而甚至能这样从牛顿口中听到对奥尔登堡的评价。两个天才是互相认可的。
牛顿冲着正要离开的欧斯卡背影喊道:
“等式中,效率是正义,但不等式中蕴含美学。你的不等式很美。”
欧斯卡在门口停下脚步回头。
老师又继续说道:
“我们要是都能变回普通的学者就好了。”
欧斯卡朝着他微笑。
“嗯,老师您和政治家一点也不搭,还请早些变回普通的天才。”
艾萨克·牛顿一直前进下去就行,径自探寻自然哲学就行。
而无论他前进得再怎么快,人类也必然会循着他那足迹,追上、赶超过去。只要学问的原理得到捍卫,就一定会。
在这世间的规则中,那证明一定比什么都美。
*
夜空中升起的纤细娥眉月洒下光,照着剑河。
欧斯卡离开三一学院,独自走着,不知不觉间,阿兹并排走在他身边。
“我决定回托基了。”
“嗯,听说了。”
“不阻止吗?”
“已经阻止过好几次了。你应该在卡佩卢洛成家的。”
“嗯。不过,唉,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