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三话 共同研究者

错定理”可以说已经成型了。

  从天文台获取的数据,其差错有着明确的倾向,修正那倾向的算式也逐渐确定下来。

  首先,观测者角度看出现于天空低处的天体很容易产生误差。这数据很明显,能想象是由于光经过大气折射导致的,但欧斯卡并不是寻求“弄清原因”,姑且将实际现象排除在思考之外,只着眼于数字。

  其次,视季节不同,数据也会存在有意差※27。不知何故,春季的星会有全天向南偏的误差,秋季的则向北。具体而言,三月观测的星空最偏南,九月观测的星空最偏北。

  ※ 有意差:统计学上的概念,指非偶然的差异。另外,统计学上的有意结果是判断假说是否可信的重要指标。

  再加上,不同天文台自己也各有不同的误差倾向,估计是基于所使用的望远镜性能差异吧。例如,若是将开普勒式的和牛顿式望远镜的观测数据区分开来看数字,就会发现明显的倾向差异。

  欧斯卡构建的“差错定理”能修正这些观测的误差。

  但对于周年视差来说还不够。

  这方法原本就不是以100%的完全修正为目标,只能说是“天体A的位置有五成概率在这个范围内,稍微扩大一点范围的话就有九成概率”这种程度,往往还有误差存在。而周年视差也在这余下的误差范围内。

  不够,不够啊,精度不够。在这广袤的宇宙中因地球公转轨道这一过于渺小的原因而产生的周年视差,要想将其当作有意数字而非误差的话……

  欧斯卡叹气承认。

  ——果然,只能提高观测本身的精度。

  那等同于宣告失败。毕竟,欧斯卡的目标是通过数学确立跨越观测技术问题的方法。

  桌子被纸所淹没,欧斯卡望着那些苹果种子一样小的数字组成的数字群。

  无法抵达目标的数字们,那仿佛就是自己的象征,仿佛就像是憧憬着牛顿这样的天才而又明知绝对成不了牛顿的欧斯卡。

  ——唉,也没什么好悲观的。

  欧斯卡劝说自己。学问就是会经历反复的失败。因此,无论错多少次也要做,相信那错误总有一天会与有意义的实数相联系。换句话说,是相信总有一天能够找到经得起实用的“差错定理”。

  ——好了,整理数据吧。

  为了以自然哲学家的身份,向共同研究者报告自己的失败。

  *

  当晚,艾萨克·牛顿在研究室里接待了怪物。

  阿兹·塔尔斯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看起来像是很悠闲。为了采集血液而在他手腕割开的伤口已经不见踪迹。牛顿将他血液与一些化学药品相混合,以确认性质。然而没有新的发现。都不过是对已知的再确认。

  怪物说:

  “还请爱惜身体,可以看出你肉体的衰弱。”

  牛顿盯着烧瓶,勉强露出微笑。

  “谢谢。不过,毕竟还有研究。”

  “只要你钻研自然哲学,我就爱着你。不过炼金术不行,那经常用到水银,而那毒性你应该很了解吧?”

  “但它和你的血很像。”

  水银是唯一一种在常温下呈液态的金属,密度很大,容易与其他金属制成合金。

  ——如果,没有遇到阿兹·塔尔斯……

  牛顿这样想道——这房间里应该就不会造起炼金术实验用的火炉吧。

  阿兹·塔尔斯这一存在超出了自然哲学的范畴。如果有什么学问能对这个怪物给出答案,那就是炼金术与神学了吧。牛顿直挺挺坐在附近的椅子上,注视着人类外形的怪物。

  “早在十年前,我就梳理好准备写《原理》了。”

  “嗯,一定是这样吧。”

  “但那东西,不太想写了。”

  “世人都传言说牛顿是秘密主义者。”

  “那原因就是你呀,没有学者会让不完全的理论面世。”

  “是吗?”阿兹歪了歪头,“至今为止有很多自然哲学家谈论着不完全的理论,有些甚至接近妄想的程度。能够容许这些——换句话说带着幻想,难道不是你们人类的特性吗?”

  “不,我不承认那是自然哲学的态度。”

  因此,在英格兰——不,在欧洲全境,大概都没有正经的学者,大多数是缺乏理论思考的冒牌货。

  牛顿意识到自己内心突然间汹涌着剧烈的愤怒。近些年来他越来越难把控自己的情绪了。正如阿兹·塔尔斯所言,水银对人体有害,据说甚至有可能侵蚀精神。然而又不能停下研究的脚步。

  牛顿将愤怒与水杯中的水一同咽下去,继续说:

  “罗伯特·胡克说他自己才是万有引力的发现者。真是荒唐。”

  “他比你更早谈论类似的理论不也是事实吗?”

  “那是他很早以前谈论的、什么数字依据都没有的妄想。自称学者的家伙尽是这幅样子。混淆眼前的现象和妄想,想尽办法说服自己。然而真正的自然哲学与这相反,必须只凭理论述说一切才行。”

  “德国的莱布尼茨好像有这样的感觉。”

  “他倒是还好,了解数字,但对神学的理解不够。唉,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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