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话 叙述英雄之人

 总有种很不自在的感觉,欧斯卡呆站着,艾莉森扯了扯他的胳膊。

  “过去吧,堂堂正正地过去吧。你可比谁都更是这个庭院里的主角。”

  确实,不能总是被压一头。欧斯卡挽起艾莉森的手。她为了让她那姣好的面容更为出众,没有戴眼镜。所以她现在应该是连自己脚下也看不清。

  正如艾莉森所说,欧斯卡一迈出脚步,人们就纷纷将目光投向了他。他们首先朝着欧斯卡的义姐微笑,很快又看向欧斯卡、敛起了笑容。取下绷带的脖子残留着崭新的伤痕。在像是看着异物一般、为不知该如何处理偶然迷路误入的流浪狗而头疼的一张张面孔之间,唯有艾莉森带着挑衅的微笑端庄地走着。

  在走到池上那桥的中途时,天幕帐篷下的演奏停了下来。管乐队一曲奏罢,似乎是要把舞台位置让给在后面等待的四位提琴手。

  艾莉森突然停下脚步,对着背后低声细语:

  “哎,阿兹,你喜欢展露音乐才华吗?”

  比真正的佣人还要像佣人那般默默跟在后面走的阿兹回答道:

  “不,但您若期望如此,那随时可以,”

  “那有劳了。就让战斗从炮击声开始吧。”

  “原来如此。您可真有女王的天分。”

  阿兹迈着快步——但绝不像是步履匆忙的优雅脚步——走近天幕帐篷,向正在准备演奏的小提琴手搭话。他似乎用简单两三句话就借到了乐器和舞台。

  托着小提琴的阿兹淡淡地微笑起来。

  “失敬了。”

  而他所开始的演奏就如同真正的炮击,声音既沉闷又迅疾,是一股极具攻击性的音乐。欧斯卡愣住了,周围的人们同样如此。刚才的乐队自始至终都柔和地演奏着,时刻注意不让他们的音乐抢了游园会参与者们的风头。但阿兹不同。他打断这个庭院里的一切对话,将全部目光都聚拢过来,让门外汉也能听出其卓越的演奏水平,演奏出的音乐让悠然的午后庭院变得如同战场那般剑拔弩张。

  阿兹的演奏很有压轴的味道,但并不长。

  奏罢乐曲,他弯下其高个身躯,鞠躬敬礼。在一段时间的沉默过后,响起了炸裂般的掌声。那听上去与其说是深受感动,更像是为了消除恐惧而发出的咆哮。

  “做得过火啦,”艾莉森凑近阿兹,小声说,“这到底是在找谁的碴呀?”

  然而阿兹保持着微笑,回答:

  “不用说,当然是敌人的指挥官。”

  他视线指向小山坡上。

  在那里,站着一位打着阳伞的女性——克拉拉·塔娜。

  欧斯卡不了解名为克拉拉·塔娜的这个女性。

  因此,昨晚艾莉森给他上了一课。

  克拉拉·塔娜的出身并不甚明了。据说她好像是生于伦敦的贫民家庭,在极其年幼时失去父亲,又在豆蔻年华失去母亲。没有兄弟姐妹,孑然一身的她做了一段时间清扫妇的工作,换了几次工作地点,而最后的雇主是个剧作家。剧作家惊叹于克拉拉的美貌,很快就将她推介给剧场。据说当时克拉拉二十四岁。

  成了女演员的克拉拉使前来观剧的法弗舍姆伯爵一见钟情。不过当时他还只是男爵。两人似乎数次被人目击到亲密相伴的时刻,但他们没有走向婚姻,因为法弗舍姆伯爵选择与别的女性——前任法弗舍姆伯爵的女儿——缔结婚姻,在其岳父死后继承伯爵爵位这样一条路。

  自这场婚姻起,克拉拉一时间销声匿迹。她不再站在舞台上当女演员,从人们的视野中消失了。有流言说她应该是背地里与法弗舍姆伯爵保持关系,接受着他的资金援助,但实际如何就不清楚了。

  三年后,克拉拉再次现身于法弗舍姆伯爵身边。这三年期间,法弗舍姆伯爵接连失去了岳父与妻子。亦即,从男爵变为伯爵、正妻位置也空了出来的他,把克拉拉叫了回来。

  知晓这一连串故事的人们,无论谁都以为这两人很快就会结婚,其中甚至人还有揣测法弗舍姆伯爵可能是为了将克拉拉娶为正妻而玷污了双手。然而,自那以后至今已过去六年,他们依然没有步入正式的婚姻。

  ——虽然我好几次受邀来过法弗舍姆伯爵的宅邸。

  艾莉森说。

  ——但那个家的支配者恐怕是她才对。

  打着阳伞的克拉拉·塔娜向着这边走下小山坡。

  她确实是一位美丽女子,而她的美在这场游园会中尤为突出,是与伦敦那些被唤作美女的女性所迥异的美——欧斯卡注意到,克拉拉几乎不化妆,然而她的肌肤白到能看见透出的静脉。若如艾莉森所说,她好像已经三十多岁了,但美得天然的她甚至看起来连那一半的年龄都不到。

  为阿兹的演奏所响起的掌声早已停了下来。

  走向天幕帐篷的克拉拉对艾莉森微笑。

  “韦尔斯家有很棒的音乐家呢。”

  “嗯,舍弟找到的。”

  艾莉森亲昵地说出为再会而高兴的问候。

  然后摊平手掌指向欧斯卡。

  “这位就是舍弟,托基的军队就是由他率领的。”

  “是吗,你就是欧斯卡·韦尔斯。”克拉拉的视线顺着艾莉森手掌所示方向看去,“我还挺想见见你的,听说是一位非常优秀的数学家。”

  “过奖了,我不过是一介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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