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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英格兰西南海岸的托基可以说是新兴的领地。
以前是教会的自治领地,但早在一百五十年前,由于修道院解散※10,王室收走了领地,自那以后几乎从未过问,当地人口逐渐减少,那片土地就走上了衰退的道路。
※ 一五三六年至一五四一年间亨利八世一系列解散英格兰、韦尔斯和爱尔兰修道院的行为,属英格兰宗教改革的一部分。
欧斯卡的义父,鲁宾逊·韦尔斯买下托基是在约三十年前。生于伦敦商人家庭的他,在年轻时就出海,通过英格兰与西非、美洲新大陆之间的贸易掌握了大量财富,之后以这财力背景进入议会,得到当时的护国公所发的制诰,获得了爵位。
鲁宾逊·韦尔斯表示想要海边的土地作为领地,成了托基勋爵。他看到接下来英格兰的海运还有发展空间,认为如果在托基建设港口城市就能进一步吸引财富。
返回托基的欧斯卡·韦尔斯在收割在即的麦田之间的田埂上边走边想。
——唉,虽然并不觉得那人的生意眼光很不靠谱……
如今的托基,很难说是足够繁荣。人口有略微增长的趋势,目前有大约五千人居住。近段时间由于农村的年轻人鲁莽流向伦敦,边境人口光是有所增长就已经是值得称赞的事情了。然而当地尚没有打算为发展贸易而建造港口的迹象,领地人民有七成务农,余下三成经营渔业。
义父的计划之所以迟缓发展,并不是因为他无能,非要说的话是不能做过火。身份上不过是一介弱小贵族的义父太能赚钱,王室虽然依赖他那财力,但同时也畏惧着义父。义父也警惕着王室横插一杠,专注于安稳管理领地而非让领地富裕起来。
身边的阿兹说:“明明回到了生长的故乡,但脸色很不高兴啊。”
“不太觉得这里是故乡。”
欧斯卡生于荷兰,九岁时漂洋过海来到英格兰,那是因病重母亲所采取的苦肉计所为。然而她身体状况经受不住海上出行,在抵达港口一周后就断气了。
不知何去何从的欧斯卡起先帮港口搬运货物,以此谋生。但不久之后,就被一个男子雇走了。那男子把持有的农村土地租给农夫们,过着还算宽裕的生活,然而他不会看书写字,连签名也是用“×”符号代替的。于是对识字的欧斯卡感兴趣,雇佣了他。
自那以后,欧斯卡过了一段农夫生活。他没能获得书籍,接触到文字的机会也就偶尔受托代写信件时而已。欧斯卡一有空闲就在地上用树枝写数字、符号,埋头计算。这些很快就会被风雨抹去,什么也没留下。
欧斯卡的生活发生戏剧性变化是在十六岁那年春天。一名中年男子骑着良马出现,从欧斯卡当时的主人那边买走了欧斯卡。
男子名为卡尔文·查普曼,是托基勋爵鲁宾逊·韦尔斯的亲信,欧斯卡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成为了那个贵族的养子。
虽说如此,欧斯卡在托基只生活了不到三年。欧斯卡籍由知其数学才能的义父,得以进入剑桥大学。由于先王喜欢数学,义父大概是想讨好先王吧。
自那以后,欧斯卡窝在剑桥度日。虽然理由是钻研学问,但也有部分是因为与义父见面过于可怕,他想隔开距离。
仿佛读到欧斯卡内心所想,阿兹说:
“请问托基勋爵是怎样的人物?”
欧斯卡烦恼了一阵,回答:
“我有生以来遇到过两个天才、一个怪物。”
“怪物是指我吗?”
“如果把你算上,那怪物就有两个了。不过,父亲比你还稍微可怕一些。”
“这是戏言吧?”
“或许是的。你不怎么可怕。”
阿兹大概觉得这句话也是戏言吧,轻声笑了。
确实,从物理层面的意义而言,阿兹·塔尔斯很恐怖,大概简直像从神话时代溜出来的未知怪物。
然而,不可思议的是,欧斯卡对阿兹并不带有恐惧感。原因简单来说有两点,一是被他救了一命,二则是他让欧斯卡看到了西边升起的太阳。
——也就是说,我或许是憧憬着阿兹·塔尔斯。
憧憬着那压倒性的强大以及理性的举止,憧憬甚于恐惧,因此,阿兹并不那么可怕。
真正可怕的是义父。
他在肉体层面不过是孱弱的老人,但在精神层面比谁都更像怪物。
“还是,去剑桥吧。”
正当欧斯卡这么怯怯低喃时,正在管理麦田的农夫喊道:
“欧斯卡大人!您没事吧!”
面对农夫毫无恶意的笑容,欧斯卡沉下脸。
——既然有目击者,不就没法逃了么。
话虽如此,他也不是真打算逃走,他在意志愿兵们的后续情况,而且也有想打个招呼的女性【人】在。
既然活着回到了这里,那么估计又会被义父出什么难题吧,欧斯卡祈祷那会是可以好好解决的难题。
*
多数的贵族,在伦敦以及自己的领地都分别拥有宅邸。原因在于,从冬季后半直至夏末,开议会期间,他们会逗留在伦敦,花精力出席社交活动,其余时间则在领地生活,这是他们的常态。
然而,欧斯卡的义父——鲁宾逊·韦尔斯一直待在托基。欧斯卡没有听说他病情的详细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