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话 上升的落日

言,弹道计算应该也有很高的价值。然而他并不打算买欧斯卡的帐。

  ——这个世界受着绝对的规则所支配。

  例如太阳必然东升西落。就像小时候,再怎么盯着那房间的窗外,也决看不到升起的太阳。

  已经做了一切能做的。在绝望的境地,如履薄冰之中,欧斯卡一次也没有放弃希望。尽管如此,现在,眼前的死亡正在迫近。

  ——我,对这世界规则的解读有误。

  原以为解读得挺透彻,但一定还是有什么看漏了吧。

  这很常见,欧斯卡心想,是任何一个自然哲学家【natural philosopher】※8在日常中反复经历的事情:思考、建立假说、设计实验方法、即使做了万全的准备也没能得到预想的结果。而对那格格不入的结果视而不见,是与自然哲学家的作风相悖的。

  ※ 科学者【natural philosopher】:自然哲学家,现代自然科学的前身,一八三三年以前还不存在“科学家(scientist)”这个词。

  蒙茅斯公爵高高扬起佩剑往下挥。

  就像接受没能按照预期产生的实验结果一样,欧斯卡接受了自己的死亡。就在这时……

  ——影子?

  不,大概是类似鞭子的东西吧。

  欧斯卡背后飞出黑色的细长之物,缠住蒙茅斯公爵的佩剑,佩剑的剑刃就立即崩裂了。那在欧斯卡眼里看来,如同燃烧一般,如同一张纸片被火烤至瞬间成为灰烬、失去大半质量,佩剑的剑刃化作灰烬消失了。

  ——能够溶解铁的……强酸?

  然而想不到能够变化如此之快的现象,是连在英格兰都还尚不知晓的新型化学试剂吗?大概是出于震惊吧,蒙茅斯公爵僵硬且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那失去剑刃的佩剑。同样地,欧斯卡也无法将视线从那上面挪离。

  “看来多少是争取到一些时间了。”

  背后传来的,是阿兹·塔尔斯的声音。

  欧斯卡猛然回头,阿兹的目光隐藏在斜戴着的毡帽帽檐下,那嘴角则在微笑。在傍晚时分的雨云之下显得愈发煞白的肌肤,而嘴唇则在昏暗中黑得出奇。

  马匹发出嘶吼,那是蒙茅斯公爵所骑的马。那匹马无视骑手的指示,直退到了长枪兵后面。或许是由此恢复一些理智了吧,蒙茅斯公爵吼道:

  “杀!突击!”

  士兵们一齐刺出长枪,然而,那些都刺不到欧斯卡。阿兹的脚底向各方伸出如影似鞭、仿佛飞溅的墨水那般的“什么”,缠住长枪、缠住士兵,所触到的一切都一视同仁地化作尘埃。无论是铁器还是木材,亦或是人,都只是碎裂消失。

  “那么,第二个问题——”

  阿兹缓缓地在敌兵面前迈出脚步,背向他们。他直直盯着欧斯卡的面容,说:

  “自然哲学家有接受死亡的理由吗?”

  欧斯卡没能回答。

  实际上,对于他的问话也仔细没听清楚。

  ——发生了什么?

  明显异常的事情。对于眼前的未知,就连建立相应的假说也做不到。不过,也无法停下思考,思考这个脱离于欧斯卡信奉至今的物理规则下的世界观——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Principia】——的现象。

  欧斯卡注意到,在不知不觉间,自己的嘴角弯成了笑起来的形状。

  ——多么美妙的未知啊。

  那种兴奋感与刚接触地动说的概念时相似,与研究光的性质是波还是粒子时相似,与感叹用流数法比用几何学处理复杂计算会简单很多时的感觉相似。

  ——阿兹,你是什么?

  蒙茅斯公爵沙哑地吼叫:

  “是恶魔!杀了它!”

  一支长枪贯穿了阿兹的躯体,两支、三支,数量不断增加。周围发出了惨叫,刺人者反而像遇刺似地尖叫。

  阿兹嘴角的微笑没有消失,他向欧斯卡他们这边走近一步,从他身上拔落的长枪就都化作尘埃消失。

  仿佛要说悄悄话似地,阿兹俯身把嘴巴凑近欧斯卡耳边。

  “屠杀可不是我的喜好,走吧。”

  不对,他把嘴凑近的地方,并非耳朵。他把脸贴近欧斯卡的脖子——从那伤口流出来的血,舔舐了一口,那舌头冰冷得让人平静。

  紧接着,阿兹的背后长出一对羽翼,黑色的羽翼,比鸟翼尖锐得多,好比是蝙蝠的双翼。

  ——恶魔。

  不对。不要在连假说都没有的情况下就给未知事物命名。欧斯卡如此劝诫自己。

  士兵们都不再轻举妄动,只剩下恐惧。蒙茅斯公爵下马,从茫然呆站着的士兵之一手中夺过长枪,但就在他要刺出去时,阿兹抱起欧斯卡,在泥泞的地面一蹬。

  一瞬间,他们离开地面、离开树林,离开蒙茅斯公爵和一千名士兵。豆粒大小的那些人看上去很无力。欧斯卡对这飞翔感到一些酩酊醉意,在阿兹的臂弯中,轻轻晃了晃脑袋。

  阿兹不断上升。已经分不清战场和其他土地。他们逼近雨云,视线不一会儿就朦胧了,非常冷。但欧斯卡出于寒冷以外的其他原因而颤抖。

  ——我现在,在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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