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饭,收拾好餐具,外公问我们要不要出去吹吹风。
不知躲在哪里的昆虫和青蛙叫声愈来愈响亮。回家时尚未完全隐没在地平线底下的阳光如今除了反射月光,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望向没有盖房子的方向,夜色漆黑到令人心惊的地步。
无需再强调,这里的星星比我们住的城市多出好几倍。
「好冷喔。」
我还在东张西望时,沙布列已经回家一趟,披了件开襟毛衣回来。准备得真周到。女生都这样吗?我根本没带长袖来。
「你有肌肉,所以不怕冷吧。」
「那你也多养点肌肉啊。」
「我才不要为了御寒而每天运动呢。啊,我的意思不是说你参加社团是为了御寒。我可以重新说过吗?」
「我明白,你说吧。」
「我没有为了过冬连其他季节也努力运动的动力。」
「瞧你说得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
沙布列笑着仰望天空,我也跟着抬起头来。
站在满天星斗下实在太有放暑假的气氛了,但我并没有因为天时地利人和就想不顾一切向她告白。我猜沙布列肯定马上就要开口了。像是人死后会变成星星的话题与这种现象有关之类的。
沙布列却沉默不语。倘若现在在我旁边的不是沙布列,倘若我喜欢的人不是沙布列,这段空白可能会让我忍不住问对方现在有没有心上人。我非常非常在意,但不管有没有,我想我的心情都不会改变,所以也没必要问她。虽然我非常在意。
两人同时静默无语时,背后客厅的窗户开了。回头看,外公用托盘端了三杯咖啡过来。我们向外公道谢,各拿起一个杯子。咖啡迷人的香味扑鼻而来。随后传来外公点燃蚊香的气味。
外公盘腿坐在客厅的边缘,和我们聊着气温与昆虫、星星的话题。沙布列向我们说明星座的位置与故事。
聊了一会儿,我们回到屋里。外公跟昨天晚上一样,说要回房看书,没喝酒便离开客厅。今晚也剩下我和沙布列独处。
「那么敝人在下我要去整理今天的报告了。」
「晚点借我抄。」
从庙会现场走回阿姨家的路上,她已经告诉我要这么做了。虽说学校出作业是谎话连篇,但她似乎仍决定整理成文章给阿姨她们看。这种事交给会读书的人就好了,我不打算参与。
一个人待在客厅也很无聊。我内心其实期待着沙布列快点写完作业,再一起看电影,但也知道以那家伙的性格,大概会钜细靡遗地认真处理。没办法,今天也跟外公借了平板电脑,拿来看串流平台播放的搞笑节目。
看了三十分钟左右,我这才想起自己还有别的事情可做。
我还没回覆海老名传来的讯息。她传了三条讯息给我。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嘛』『为了帮你攻陷沙布列,我也想知道女人有哪些地雷』『你在那里和沙布列都做了什么』
果然与我有关,不过就算嘴巴再坏也愿意为我出谋划策,海老名真是可靠的朋友。
『晚餐吃了炸鸡』
立刻收到海老名的回信。又是那只长颈鹿的贴图,我决定从海老名白天不也没反应的方向应战。又过了几分钟,海老名传来一篇落落长的恶毒文章,其中有三分之一的篇幅几乎都在骂人。
不过她骂的对象并不是我。我略过不必要的部分,只看重点,结果差点吓掉下巴。
Dust那家伙刚好去到海老名的老家附近,所以特地约她出来喝茶。看在Dust说要请她吃任何她想吃的东西份上,海老名欣然赴约,没想到他又跟海老名告白一次,气得海老名破口大骂:「你根本没有把我说的话听进去嘛!」
海老名没有更进一步的说明。我想知道Dust为什么要自寻死路,也想知道海老名这句话的意思,但又不希望事情变得太复杂,所以还是决定把问题吞回去。我不是沙布列,没本事耐着性子安慰她「别气别气」。
话锋一变,海老名又问我今天在这里做了什么。我简单地交代一下,告诉她最重要的那件事。
『我被国中生瞪了,而且她瞪我的眼神就跟你瞪Dust的时候一样,好可怕』
我只是想稍微反击海老名一下。
『我也把你的宿舍房间变成凶宅好了』
真正的恶女果然不一样。她显然不晓得什么话可以说、什么话不能说。不过海老名口中的「我杀了你」或「去死」就跟搞笑艺人吐槽时说的「我揍你喔」的意思差不多,所以不要紧。就算是直接攻击,顶多也只有拒绝Dust时出其不意地踹他肚子而已。只要做好心理准备就可以避开。
……应该是这样没错,但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就收到破坏力与飞踢无异的讯息。
『如果你想跟沙布列交往,打算什么时候上呢?』
「什么!」
我不由得惊呼出声。已经点开讯息了,但一时半刻答不上来。哪有什么时间表啊,目前脑中只有模模糊糊的概念,时机成熟自会向她告白。如果是海老名,确实会搜集情报、拟订计画,思考有什么可以不必利用罪恶感的方法吧。我不是很明白最后这点要怎么做,Dust似乎也还不明白。
『那家伙从一年级就挂在嘴边的第一志愿离你很远喔,不管是距离还是偏差值』
我都不晓得。但也不是没想像过,沙布列想念的大学肯定是我这种人可望而不可即的好学校吧。问题是,这家伙就不能讲得委婉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