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乡间小路上,脚底传来把地面踩得沙沙作响的声音,旁边传来水球甩来甩去的声音,除了刚才的被将了一军以外,一路上都没有再听到诸如此类的丧气话。
「苹果糖好吃吗?」
「每次都觉得好像没有想像中的好吃。」
看样子这次也没能尝到憧憬的滋味。
「不过下次再看到的时候,我可能已经忘记这次的教训,又买来吃了。」
「要是能随着制作方法进步,变得比想像中更美味就好了。」
「会吗?」
「不会吧。毕竟自从苹果糖出现以来已经过了几十年,一直都是那个味道。」
「这可说不定。我认为进步或演化或后来再喜欢上并不是平缓的坡道,而是楼梯,所以说不定明天就突然变好吃了,又或者是突然变成我喜欢的味道。下次也要买来吃的意义或许就是为了见证这个变化。」
「但你每次吃完了就忘记味道不是吗?」
「这句话说得好。」
沙布列用食指指着我,我不禁笑逐颜开。就连心情都受到脸部动作的影响,我心中原本闷闷不乐的块垒稍微松动了几分。
要是我的食指也有这种威力就好了。我试着指了沙布列一下,只换来她露出一脸茫然的表情。
话说回来,外公肯定知道我们在那个家发生的事吧。
外公炸了大量的鸡块当晚餐,咬下第一口的瞬间,我想起了这件事。
「好好吃啊。」
但我实在太饿了,所以决定先好好地享用炸鸡的味道。奇怪的是明明吃了烤花枝,却反而更饿。
「那是你不嫌弃。」
这款炸鸡的味道是比照外婆生前特制的调味做的,是沙布列相当熟悉的风味,也很下饭,真的非常美味。
桌上不只炸鸡,还有外公特地骑机车去买回来的豪华生鱼片、名店的煎蛋卷。听说外公煮了五杯米。沙布列和外公都吃不了一杯,真是大手笔。
吞下一大碗白饭后,我的肚子终于受到抚慰,和沙布列一起向外公报告今天发生的事。回来就马上吃晚餐,所以什么都还没说。
包括彩羽说的话在内,一五一十地说明完毕时,除我以外的人都放下筷子了。外公开口前先站起来,将热水壶里的热水倒进茶壶,加上三只茶杯,连装在筒状容器里的茶叶都一起拿过来,帮大家泡茶。只有我还继续与炸鸡、白饭奋战。
应该不是看准我咽下最后一口饭菜才举手,但一旁的沙布列仍在恰到好处的时机举起小手。
「或许不该在这里问这个问题。」
沙布列看了看房门敞开,里头摆放着牌位,同时也是我今晚的寝室一眼说。
「外公相信鬼魂之说吗?」
我差点把茶水喷出来,只好假装茶很烫来蒙混过去。老实说,我也很想知道。但是就像她说的,这个问题适合现在问吗?至少我不敢问。或许在沙布列心中,这些问题的本质都一样,都必须提出来讨论。但如果外公说他相信,那么从今天晚上开始,我得更加戒慎恐惧才行。
「我相信。」
哦,外公相信啊。
「不过,恐怕不是你想像的那样,我相信的不是留在人死掉的现场或有什么特殊回忆的地方那种感觉。我认为无关时间或地点,死去的人有如渣滓般的物质将以暧昧的形态存在。当活着的人有意无意刺激到那个存在,就会发生我们称为灵异现象的状况不是吗?」
「可以改用灵魂来形容那个渣滓吗?」
渣滓的滓是死亡的死吗?
「不能,我的想法有点不太一样。那或许是生命留下的香味。」
「原来如此。那咩咩呢?你相信鬼魂吗?」
话锋突然转到我头上,我摸索着自己的想法,暂时放下筷子。
「我认为有。不过今天看了你姨丈自杀的房间,感觉那里真的什么都没有,所以又开始怀疑或许灵魂其实并不存在。」
我望向外公,而非提出问题的人,所以在语尾以敬语回答。外公一言不发地点点头。我再望向沙布列,只见她正抱着手臂,陷入沉思。
「沙布列呢?」
「我吗?」
或许是我多心,只见沙布列双肩微微颤抖。或许是想起彩羽,又感到被将了一军。
「对于鬼魂,我本来是觉得有也好,没有也行。就算有,也不会影响到我们的生活。可是就像你说的,今天看到那个空无一物的房间,我开始觉得,人死了或许就什么也没有了。」
当时沙布列的那句话果然不是在形容房间整理得很干净。
没错,那个房间完全感受不到天堂、地狱或投胎转世云云。感觉那个房间在告诉我们,所有生物都是死了就没了。想参观有人自杀的房间、感受生命的热量、希望对方去死而像只无头苍蝇飞来飞去的只有我和沙布列、彩羽和阿姨,全都是活着的人一厢情愿的徒劳。死去的人早已静默无声。
「我觉得自己看过那个房间,似乎明白外公说『活着的人比较重要』这句话的意思。」
外公只是无言颔首。这句话点到为止,意外干脆地为今晚的讨论画下句点。我还以为沙布列会继续追问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