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三节

/>   沙布列在门前微微颔首,按下对讲机。立刻有人应声。声音比我预料中还要洒脱,真令人意外。我不明白失去情人、丈夫、家人的人要花多少时间才能重新振作起来,却擅自想像得很灰暗,为此绷紧神经。幸好这只是杞人忧天,不必连我们都摆出凝重的表情。就像学长输了重要的比赛时,连我们都要装出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老实说,真是太折磨人了。

  在等对方开门的时候,一旁的沙布列不晓得看到什么,发出「啊」的一声。我望向她,她也看着我。

  「我刚才说受到吸引,并不是指想去那个世界的意思喔。」

  「我猜你是为了想听对方说,想与对方产生共鸣,因此希望能深入地追究到最后一刻。」

  「差不多是这样没错。你懂我的意思啊,太好了。」

  看到她大大的嘴巴就像小朋友画的笑脸那样大大地咧开时,门开了。应该是沙布列的阿姨吧?总之先称为阿姨好了。阿姨从门里走出来。

  「欢迎光临。」

  如同刚才听到的声音,她看起来比我想像中更有活力。

  「好久不见。」

  「……次见面。」

  我和沙布列不约而同地向阿姨打招呼,阿姨以温柔的态度迎接我们。她脸上并没有我们这种紧张的感觉。

  走进屋里,屋里也弥漫着线香的气味。这点让我猛然想起这里也有人死掉。玄关很大,从走廊到客厅的一路上除了卫浴以外,还有三扇门。各是谁的房间呢?

  客厅收拾得窗明几净,隔壁房间跟沙布列的外公家一样都是和室。和室里有一个小巧的牌位,燃烧着烟雾缭绕的线香。

  「可以让我们先上炷香吗?」

  阿姨并未拒绝沙布列的要求。我不清楚要怎么上香,只能比照祭拜沙布列的外婆时的流程,模仿沙布列跪坐在置于牌位前的坐垫上,燃起一炷香,双手合十的模样,有样学样地照做一遍。

  阿姨招呼我们移动到客厅就座。才刚坐下,沙布列就把饼干交给阿姨。阿姨立刻打开饼干盒的盖子,放在三个人中间。

  「其实我还准备了冰淇淋当点心,可以等我女儿回来再一起吃吗?」

  没有高中生会说「不要」吧,就连半半也不至于这么不识相。阿姨从冰箱里拿出冰咖啡给我们配饼干。好像是冰滴咖啡。可惜我喝不出来跟平常的咖啡差在哪里。加入糖浆和牛奶,沙布列只加了糖浆。

  各自喝着自己的咖啡,先自我介绍。想当然,阿姨早就认识沙布列,所以由沙布列向我说明她和阿姨的关系。例如她们已经多久没见了。想也知道,我不会称自己为咩咩。我叫濑户洋平,是鸠代司的朋友,我们同班,而且同样是住校生,这次因为暑假作业的课题,请她带我来打扰。我也学沙布列扯下瞒天大谎。

  「你们只是朋友啊?不是情侣吗?」

  沙布列的外公几乎是天经地义地忽略这一点,所以我丝毫没有心理准备她会突然提到这个话题。沙布列或许有,只见她马上打哈哈地回答:

  「我们只是朋友啦,而且宿舍就在隔壁,所以感觉也有点像家人。」

  她说的都是事实。所以我只能点头附和,很想知道这个答案与她内心的想法有多少重叠之处。

  「是喔,听起来真有意思。因为我的高中连宿舍都没有。真羡慕你们十几岁就能跟同伴们一起共同生活,尽情挥洒青春。」

  「我跟青春完全沾不上边。咩……呃,濑户每天都要参加社团活动,他才是青春的代名词。」

  我们事先讨论过要怎么称呼对方。可能轮不到我们自己说,沙布列和咩咩这两个绰号实在蠢毙了。ID或自我认同是一回事,但这实在不是讨论严肃话题时适合用来称此彼此的名字。来这里之前,我问沙布列是不是喊她司同学比较好,沙布列回答:「如果你叫我司同学,那我也得喊你洋平同学,我可能会笑出来,所以还是算了。」所以我们决定比照老师平常称呼我们的方式,互称对方濑户和鸠代。沙布列刚才差点就说溜嘴了。

  「难怪你晒得这么黑,你都从事什么运动啊?」

  阿姨极其自然地问道,我就像对外公说明的那样又解释一遍给她听。这次她赞美了结果更胜于精进。

  话题从我参加的社团到沙布列为何要大老远跑去念必须住校的高中。我知道为什么,仍默默地听沙布列解释。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刚好考上的学校离家太远,没办法每天从家里通车。海老名也跟她一样。顺带一提,凭海老名的实力,明明闭着眼睛都可以轻松考上升学班,却跟我们一起念普通班。她的理由是「时间拖太久的补习和重量不重质的作业就留给那些无法靠自己学习的人去做吧」。话说得真难听呀。

  聊完住校的种种,有一瞬间,对话戛然而止,彷佛用菜刀倏地切开空气。我含着从玻璃杯里探出头来的吸管,将开口的权利交给别人。沙布列接下这个权利,耳边传来她深吸一口气的声音。

  「非常感谢您今天愿意接受我们这么不懂事的要求。」

  我第一次从朋友口中听到「不懂事」这三个字。从文章的脉络及语气听来,都不是好的意思。阿姨苦笑着对毕恭毕敬的沙布列摇头。

  「没事,别这么说,如果能帮助你们完成作业,我想那个人应该也会很欣慰。」

  我发现阿姨的视线落在我们背后的牌位上。

  社团活动时,教练经常要我们观察对手的视线,察觉对方每个动作的意图。更有本事的人甚至知道该怎么反过来利用这点,所以也不能尽信。

  因此阿姨这一瞬间视线瞥向牌位的原因也是基于我的想像,或许无法尽信。

  至少我认为阿姨并不是基于爱情或哀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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