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话,可能会有人趁乱告白,也有人告白成功就顺势牵起手来逛庙会。
总觉得这些都太过头,太莫名其妙,太不适合沙布列了。
所以虽然不是彩羽说的那样,但是比起这种了无新意的庙会,想打听死亡的种种,感受生命的热量更适合成为沙布列对于暑假的回忆。张扬的裙子也比浴衣更适合她。
沙布列可曾在刚才那户人家里感受到生命的热量呢?这个问题留到她告诉我该怎么在意之后再问她好了。我个人是有感受到啦。不是从原本的目的,也就是参观死者的房间或阿姨说的话感受到,而是从彩羽的怒气感受到。
卖苹果糖的摊贩已经开始做生意了。我们才走近店头一步,绑着头巾的辣妹就大声招呼我们。沙布列从好几个用免洗筷插着的苹果糖中选了比较小的那枝。
我对苹果糖兴趣缺缺,跑到隔壁再隔壁的摊贩买烤花枝。整只花枝的形状都完整地保留下来,在铁板上烤得滋滋作响,再由一个面相凶恶的大叔装在保丽龙盘子里递给我。
我们在夜行巴士上遇到的小哥说不定也是卖东西的小贩。我和沙布列边聊边走向公园角落,并肩坐在用来练腹肌的道具附设的长椅上。
沙布列举起苹果糖,拿出手机拍照。我故意闹她,趁她按下快门的瞬间把烤花枝伸进镜头里。
「喂!看起来好像花枝的亡灵啊。」
「幸好已经死透透了。」
拍成灵异照片也无所谓的样子,沙布列收起手机,没打算帮苹果糖重新再拍一张,张开大大的嘴巴,咬下苹果糖。耳边传来咔嚓咔嚓暴力咀嚼的清脆声响。我也咬下花枝,只发出搞笑的闷响。
我们都没有告白或牵手或假借分享食物来间接接吻的遐想,各自吃着苹果糖和烤花枝。
「对了,沙布列。」
「什么事?」
「你对这个结果满意吗?」
沙布列点点头,摇晃着还剩下一半的苹果糖说:
「还可以。而且对方希望我能再跟彩羽聊聊,我也答应了。」
「那是情势所逼吧。」
「不只是情势所逼喔。所以,嗯,我猜啦,阿姨应该还是想倾诉吧。关于她老公自杀的事。与婚外情是好是坏无关。」
「并不是想要抱怨呢。」
「应该不是。我能强烈地感受到,人死掉这件事本身果然是很重大的事件。」
沙布列摇晃着看起来超可爱的食物,又说出听在某些人耳中可能会觉得很刺耳的话。
「当然会很伤心,可能也有想发火的情绪,但绝对不会觉得『太好了!终于死掉了!』吧?」
「要是那样的话,你们家的血统就太可怕了。」
「就算是那样,我认为也跟血统没关系。」
沙布列咬下一小口苹果糖。糖衣的部分鲜红似血。
「包含悲伤与愤怒在内,认识的人死掉有点类似为日常生活带来变化的动力,所以想找个人倾诉那些变化也是人之常情。我觉得市场上之所以有那么多剧中人死掉的电影也跟这点脱不了关系。大家想透过电影表达并非全然陌生的登场人物死掉时,自己的心情有什么变化。经由口耳相传,贩卖死亡的电影卖座后,就会拍出更多这方面的作品。」
「死啊死的,你到底要重复几次啊。」
我手中只剩下免洗筷和保丽龙空盘,沙布列手中也只剩下插着苹果核的免洗筷。明明可以吃的部分都吃完了,我们却还捧着残骸,三魂掉了两魂半似地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庙会的光景。
随着日头西斜,人潮逐渐聚集过来。高台上架着大鼓,等到入夜时分,大家或许会一起跳舞。
「真的非常感谢你陪我来,幸好有你。」
「怎么突然这么严肃。」
「不怕告诉你,我刚才其实被将了一军。」
往旁边看,沙布列转动着前端只剩下苹果核的免洗筷,就像玩竹蜻蜓那样。表情跟平常的沙布列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我也有点被将了一军的感觉。」
「你也是吗?听到婚外情时,你有点火大吧。」
「嗯。不过既然被你发现,彩羽肯定也看出来了,是不是有点不太好啊。」
「就算看出来,也只会觉得你很老实吧。」
沙布列起身,朝我摊开掌心。我还以为是象征友情与感谢的握手,险些就要握住她的手时,幸好耳边先传来一句「我去丢垃圾」。虽然也觉得握手不太像是沙布列会做的事,况且她也没有理由这么做,但还是差点就握上去了。老不老实我不知道,但我确实太单纯了。
沙布列把免洗筷和盘子拿去附近的垃圾桶丢,看样子还做了垃圾分类。心想沙布列能不能像垃圾分类那样好好地分辨自己与他人的情绪呢,结果脑海中浮现出许多失败的例子。
虽然她不太擅长分辨自己与他人的情绪,但这就是沙布列的风格,这种风格塑造了她的性格,所以就算不会分辨也没关系。要是哪天会分辨了,或许沙布列就不再是沙布列了。
要正经八百地告诉朋友这种想法实在太难为情了,感觉简直跟告白没两样,我说不出口。所以只能尽量主动去理解沙布列在想什么,同时在一旁吃着花枝。
「谢啦。要打电话给阿姨了吗?」
「要,不过在那之前,我想钓水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