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设将人们初次发现自己爱上某人的现象称之为「初恋」,那我的初恋发生在八岁那年。
◇ ◇ ◇
我在补习班接受了第一次考试。拿回试卷时,老师说道:
「吉尔福德同学,你是班上最高分,不愧是宰相大人的儿子。」
我自豪地带着试卷归家并呈予父亲过目,他瞥了一眼后只说:
「你的兄长们带回来的从不只是满分试卷。」
于是我比以往更加勤奋,付出了多少努力便得了多少成果。
然而世上不存在满分以上的分数。无论再怎么努力,我仍旧超越不了自家兄长们;无论我付出多少努力,也仅仅能与不怎么努力的兄长们「持平」。
倘若我苦读之下有所建树,人们便会归功于「因为你是宰相的儿子」、「因为你是吉尔福德家的儿子」。但若失利,人们便会将我贬为「吉尔福德家之耻」、「失败者」。
这种种评价里,没有我这个人的存在。
没有任何人能针对艾萨克•吉尔福德个人给予公正的评价。
◇ ◇ ◇
「嗨,艾萨克。」
一名少女如天神般骤然在我眼前降临,张口便喊了我的名字。由于眼镜变形之故,我的视野也随之模糊扭曲,但还是能借着礼服和发型认出来人身分。
她是今天这场派对的主角之一。伯顿公爵家的长女兼第二王子的未婚妻,伊莉莎白•伯顿。
她不知何故喊出我的名字,而且口吻带着股莫名的亲近。
她当着我的面将少年们一一扔出去的场面虽然令人倍觉惊愕,但这又算得了什么?对我来说,她喊出我的名字远比她扔着人玩更重要。
「……我又没求你出手帮忙。」
我突然冲她吐出刻薄的话语,但对方并未明显表露不悦,只扬起了一抹苦笑。
「你是个坚强的男子汉。」
坚强?是在说我吗?
我无法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只能茫然地目送她爬上阳台后离去。
这还是我头一次无法理解他人话里的意思。
◇ ◇ ◇
那天过后。
哪怕兄长们瞧不起我、嘲笑我的努力白费工夫,我都无所谓了。
她喊了我的名字,还称赞我「坚强」。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得到属于艾萨克•吉尔福德个人的评价。她不费吹灰之力便扔出了以我的臂力难以战胜的对手,我愿意接受她对我的评语。
我很坚强。
光是意识到这一点,父兄在我眼中全都不再重要,真是神奇。
我一遍又一遍地回想起她的话,回想起她喊我名字时的嗓音,回想起她发愁的面庞。
最终,我并未花费多少时间便察觉自己对她怀揣的感情近似于「爱恋」。
此后我再也没见过伊莉莎白•伯顿。
不常现身社交场合的千金小姐流出的消息也不多,但稍加打听还是能得到一些零碎的动静。
我打听到的净是些谣传她做男子打扮、日日出现在骑士团训练场上,以及实力超越一些在职骑士等等无异于无稽之谈的消息。换作不瞭解她的人听见,只会大感荒谬地一笑置之。
然而我曾见识她自阳台无声跃下,像抛球一样将年长的公子哥儿们扔出去的场面,这些谣言看在我眼里便有了几分真实可信。
从那时起,我便开始留起长发,但并非出于许愿这类不科学的理由。因为我听到的其中一则谣言称,她似乎正在「追求女性」。
她打扮得像个男孩,举止像个骑士。
幼时见过的她说话口吻分外英勇。
还有她路见不平选择拔刀相助……
若将这些行为理解为她想成为男子……成为骑士一般的男子,一切便说得通了。
而她喜欢的对象若是女性,她追求女性一说也就有了合理解释。
因此我将头发留长了。
童年时期,兄长们经常嘲笑我「男生女相」。即使只有外表也罢,我认为让自己更贴近她的喜好是个好主意。
◇ ◇ ◇
入学后,我开始寻找她的身影。
因为我俩同龄,且公爵家的成员理应和我一样进入王立第一学园就读。
我不知她进入学园还会继续做男学生打扮或恢复女学生装束,因此我开始检视来来去去的学生长相。
不过我并未找到疑似她的对象。
班级里,一个惹人厌的男同学成了我的同桌。此人看着就轻佻,总是挂着风流的笑逗得大批女同学兴奋尖叫。隔壁坐了个吵闹的家伙害我无法专心上课,烦死了。
「你好。」
对方莫名其妙地冲我热络招呼,我只当作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