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各自为飘散着可疑气息的委托做准备,第二天天一亮,要和这座镇子告别的时间终于来临。
尤其是对这座教会,包括我濒死期间在内,在这儿差不多受了一个月的照顾,我感慨颇深。以老修女为首,也认识了好几位修女,病房空间不大比较朴素,但呆了这么久总会萌生一种『这儿是我的房间』的亲近感。
若非有紧急情况,恐怕不会再有机会拜访此地了。这么一想我感到有些寂寞。承蒙关照了。我在心中小声嘟囔。
「师父,没忘东西吧?」
「呣,这是老身的台词,不要把老身当小孩子。」
我最后一边检查房间有没有落东西一边询问师父,师父就忽然鼓起脸颊气鼓鼓的。
到头来师父每晚都在这个房间里和我一起睡觉。是因为师父太小只了吗?修女也没有谴责:“竟然在神圣的教会里男女同床共枕!”而是用一种看待关系很好的兄妹——或是姐弟——的欣慰眼神看我们。
确认〈装具化〉的爱刀有挂在我的左腰上,再轻轻踏步确认义肢情况,我拄着拐杖,
「好,那我们走吧。」
「呜呣。」
目的地是〈银灰旅路〉的故乡,圣都〈古兰弗洛杰〉。冒险者队伍办个单程三天的委托结果一个月了都没回去,即便在这个世界也要有人开始怀疑是不是被卷进什么事件或事故了。那边的公会应该也收到了消息,知道我们的情况,但还是早点回去让大家看看我们精神的样子比较好。
……不过问题是,我们的归途几乎必定不会是一片祥和。师父快步走到我旁边,紧紧抓住我的右手。
「师父,不用牵着我的手,我一个人也能走——」
「……………………」
「……我,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啦。」
我在师父无言的压力面前屈服了。别,别用这种快要暗堕的目光看我。师父似乎很担心刚刚义肢出道的我到处走来走去会不会摔倒,我走到哪里她都会在我旁边牢牢地抓住我的手。
嗯……我本以为装上义肢就能让师父她们少操一些心,这么看起来不是反而比我坐轮椅的时候让她们操更多的心了吗……
「沃尔卡」
「嗯?」
师父握着我的手的指尖,使上了令人感到有些疼痛的力道。看起来莫名漆黑的眼眸抬头看着我,仿佛在对神发誓一般。
「没事的,没事的喔,我们——绝对,绝对会保护好你。」
师父求你了,不要想得那么沉重……!没事的啦!就凭义肢我也能自己保护好自己!不然我的胃要穿孔了啦!快恢复你眼中的光芒!
可恶。我心中垂头丧气。我理解师父她们担心我的心情,但还是太沉重,太沉重了。我随便做点什么她们都担心成这样,我真的能抵达美好结局的目标吗?
但不管怎样,我必须得做。绝不能让师父、尤莉缇娅和亚托莉这三名少女一辈子活在罪恶感与后悔之中,不然我都要开始怀疑我究竟是为什么回避那个全灭结局的了。
作为反坏结局的美好结局至上主义者,我只认同师父她们欢笑的未来!
「……那我们就出发吧。」
「嗯。」
几乎与沃尔卡重新表明决心的同一时刻,尤莉缇娅和亚托莉也准备离开逗留许久的旅店房间。她们好好检查没有落东西以后,只剩给前台还钥匙一步,亚托莉问道:
「身体,没事吗?会不会痛?」
「啊,没事。我也是剑士,这种程度完全没问题啦。」
补充说明一下,尤莉缇娅和亚托莉今天一大早,太阳都还没露头的时候在外切磋锻炼过。当时双方都过于专注,结果尤莉缇娅吃下了亚托莉沉重的一击。
「亚托莉小姐果然很强呢,我还要继续精进。」
「没有这种事,我也很拼命。因为尤莉缇娅看过的招数第二次就没法用了。」
「啊哈哈,我只有记性好这一个长处了……」
那应该不只是『记性好』的程度。亚托莉的眼神仿佛在这么说。尤莉缇娅仅仅看一次对手的武术就能瞬间理解,第二次看见就能自己轻易复现,第三次就会彻底升华成自己的技艺。尤莉缇娅由于童年时代的经历讨厌『才能』这个词,但要说那究竟是什么,恐怕只能用天赋之才来形容。
数秒的沉默过后。
「……我们一起来保护前辈吧。」
「嗯,当然。」
尤莉缇娅和亚托莉都很确定这次的委托绝不是和平的马车之旅,尽管没有任何客观证据,但这就是所谓女人的直觉。
自称凯因和洛伊德的二人组只把女人看作玩具,不管他们表面上装得如何亲切,也无法掩饰眼眸深处沉淀的感情。那种人不可能是与露艾莉同甘共苦的重要伙伴。
顺带一提,提到『眼眸』这件事,虽然拿沃尔卡的眼眸相比十分失礼,但沃尔卡的眼眸笔直又漂亮。他的眼神或许确实有点凶,但眼眸中寄宿的光芒不含任何杂质,诉说着他一心穷极一条道路的无垢武人的身份。
尤莉缇娅和亚托莉都很喜欢沃尔卡那样的眼眸。
正因为如此,她们会因为他的眼眸因痛苦扭曲而感到悲伤,而感到难以饶恕。
「妨碍沃尔卡的家伙,从这世上消失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