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义肢终究只是义肢,腿不可能恢复原状。无论使用多么优秀的义肢,他恐怕都无法再像过去那样,用真正的双脚自由活动了。
如果,义肢这条路走不通。
沃尔卡的冀求,或许终有一天会抵达超脱人理之道。
如果真的抵达了那里,他究竟会怎么做?会以人类的身份拒绝恶魔的诱惑,还是为了剑而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呢?
她明白。对沃尔卡来说,踏上剑之道就是他的一切。既然如此,莉泽尔身为师父所能做的补偿,便是尽己所能地协助他,让他能再次挥剑。
她明白。
这种事她明白。
然而,〈摘命者〉那不祥的身影至今仍萦绕在脑海里无法抹灭。
飞溅的血花,
沃尔卡倒在血泊之中的身影,
重要之人的生命在自己怀里逐渐消逝的感觉——
沃尔卡的话,就算装上义肢,应该也能恢复到和其他剑士不相上下的水平吧。就算一只眼睛看不见,他应该也能像拥有心眼一样,毫无障碍地战斗吧。
然而,不管他变得多么强大,都绝对无法达到「原本应有的沃尔卡」的水平。失去的单眼和单脚,一定会成为沃尔卡的枷锁,下次——说不定真的会夺走他的性命。
沃尔卡会死——
光是想到这里,呼吸就变得紊乱,让人想大叫出声。脑袋变得一片黑暗,只有「不要」两个字充斥在脑海里。明明是莉泽尔从沃尔卡手中夺走了剑,但即使理解了他最大的心愿,莉泽尔还是希望他不要再勉强自己,过上平稳的生活。
身为师父,希望自己能实现徒弟的愿望。
身为伙伴,希望自己能不再让他遭遇危险。
「呜呜……!!呜,呜呜呜…………!!」
「师、师父……我没事,我真的没事。所以别哭了……」
明明真正难受的是他自己,沃尔卡却还是试图安慰莉泽尔。
他的这份心意现在只像刀子一样刺痛,莉泽尔止不住满溢而出的呜咽。
尤莉缇娅面对几乎要压垮自己的悲怆,光是强忍泪水就竭尽了全力。
——如果她能替沃尔卡承受痛苦,尤莉缇娅真想立刻献上自己的身体。
为什么是沃尔卡受罪?如果非要有人牺牲,她来当牺牲品不就挺好的吗?沃尔卡的剑术、莉泽尔的魔力、亚托莉的武力,他们每一位都是独一无二的一流高手,但尤莉缇娅不一样。尤莉缇娅是可替代的。
所以,如果非要有人牺牲,她来牺牲就好。
即便这样的想法,是对赌上一切守护她的沃尔卡的侮辱。
即便如此,沃尔卡的剑术还是不该就此断绝。『拔剑即斩』——用文字来描述这个动作就这么简单,将这个简单的动作专心穷究至极致,升华成至今无人能想象的、堪称艺术的绝技。他本人称之为『拔刀术』的剑术,将由目睹他战斗的人们口耳相传,终有一天会名扬全国——尤莉缇娅如此坚信。
至少,如果没有失去一条腿的话。
在土人偶面前举剑的沃尔卡,看起来就像是取回了左脚一样。
宛如自己就是一把剑的澄澈气场,在与〈摘命者〉的死斗后,又踏入了更深的境界。
那是只有站在绝望的深渊燃烧生命、抛弃一切,在死亡面前超越极限的人才能抵达的极致。
她的心脏剧烈跳动,身上起了鸡皮疙瘩,一股兴奋感涌上大脑,化为甘美的毒侵蚀着尤莉缇娅的思考。光是举剑——光是如此,沃尔卡这名剑士的身影,就让尤莉缇娅的灵魂为之疯狂。
……但是,失败了。
沃尔卡就连一闪也放不出,他第一次展现出仿佛落泪的软弱一面,尤莉缇娅这才明白自己夺走的东西究竟有多么沉重。
(都是我害的…………都是我害的,才会变成这样………………)
仿佛身体从内侧被咬破一般,难以言喻的黑色情感。
当时,如果她能做点什么,一起战斗、挺身保护他,什么都好,至少能让沃尔卡的伤势再轻一点的话。
他或许就不会失去左脚。
沃尔卡一定不会放弃剑。即便身体变成这样,他今后一定也会一如既往地喜欢剑。
但是,他的心意是否能得到回报,已经无从得知。事实上,他好不容易装上的义肢,不就在眼前承受一次负荷就折断了吗?虽说那是日常生活用的义肢,但谁能保证换成更优良的义肢就能拯救他呢?
正因为沃尔卡打从心底爱着剑,他现在才会如此痛苦,今后他也会继续痛苦下去。
全部都是我的错。
「呜呜……!!呜,呜呜呜…………!!」
莉泽尔流下了眼泪。就连最后一个加入队伍的尤莉缇娅都感到心如刀割,而从更久以前就一直和沃尔卡一起生活的她,心中的悲伤肯定远在尤莉缇娅之上。
无法原谅。无法原谅什么都做不到的自己,无法原谅过于弱小的自己。
(我必须…………我必须……………………)
尤莉缇娅将双手交叠在沃尔卡伸出的右手上,像是在寻求依靠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