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IV〈重战士〉亚托莉


  我轻轻地把几乎算是依偎在我身上的亚托莉的身体推回去。

  「让你费心了啊……谢谢你。」

  「嗯。」

  亚托莉这时候也变回了原本的她。她当场重新坐好,面无表情地说:

  「……那,我可以袭击了吗?」

  「不,当然不行。」

  「呣……沃尔卡喜欢当袭击的一方?其实我对被沃尔卡袭击也有点兴趣。」

  「好好好。」

  亚托莉对于熟稔的人意外地有爱聊天的一面。虽然我总感觉说话有点牛头不对马嘴,但更重要的是,我。

  我——

  (…………哦,哦哦哦,痛痛痛痛痛痛)

  ——亚托莉小姐,你会不会有点太沉重了?

  听了亚托莉刚刚的沉重发言,我在心中不停翻着白眼抽搐。

  胃啊,我的胃啊。

  亚托莉出生的南方部族——通称〈亚尔斯瓦伦之民〉是把自身历史献给战斗的战斗集团。

  所有同胞都信仰战斗,以自身的武艺为荣。所有孩子无关男女,从出生瞬间开始就会接受成为优秀战士的教育。懂事的时候在学汤匙或笔的拿法之前会先学小刀的握法,狩猎相对弱小的野兽——亚托莉也是接受如此教育的其中一位战士。

  自己说也有点那啥,亚托莉很强。同年代无人能与之比肩,偶尔还能让大人尝到败果,原本在成人之仪才会与之战斗的烈鬼,她在十一岁就打倒了。族长『婆婆』也很看好亚托莉,将自己的所有经验与技艺严格又温柔地倾囊相授。

  据说对〈亚尔斯瓦伦之民〉而言,战场是与神交流的地方。

  背负历史与荣耀,自由自在地于大地奔驰,在漫天血潮中心与天相通,燃烧生命化作鬼神。共同战斗的伙伴即是用性命相连的同胞,伙伴的伤就是自己的伤,乃至是部族的伤。凭自身一人击溃所有敌人,从无数阻碍面前守护好伙伴,斩断天地万象,以压倒性的武力君临,这就是我等。

  在婆婆的诸多教诲之中,这也是深深留在脑海里的话语。

  「——听好了,亚托莉啊。『我要为这个人而死』。假如你遇到了真的会让你这么想的人。」

  婆婆得意洋洋地抽着烟管的时候,说出的往往都是小孩子难以理解的话。

  「不论是想侍奉的主人、共同战斗的伙伴、心爱的男性都无所谓。你要把每一根头发、每一片骨头、每一滴血,乃至灵魂的一切,把自己的一切献给他——为他人而死,对我们来说是最高的『荣誉』。」

  「……婆婆也,已经死了?」

  「你把眼前的我当什么了……唉,『死』这个字也有很多含义。我是受人所托,所以才忍辱负重地活着,在这里无所事事地当族长。……能养育出你这样的孩子,我没死成或许也有它的意义。」

  「?」

  「你不能像我这样。会后悔一辈子的喔。」

  亚托莉当时才八九岁。这话题不管怎么想都不该说给小孩子听,但尽管没理解其中的含义,这番话还是刻在了亚托莉的脑海里。

  ——为了这个人而死。献上每一根头发、每一片骨头、每一滴血,乃至灵魂的一切。

  她是否有一天能理解这番话的含义呢?

  后来亚托莉打倒烈鬼,被认可为独当一面的战士,她遵循部族的规矩一个人踏上武者修行之旅。

  这是给予独当一面的〈亚尔斯瓦伦之民〉类似最终试炼的东西。生来第一次远离故乡,一个人在外面的世界流浪。没有具体目标,也没有定时间,该做什么,该去哪儿,一切都由自己决定,不知道能得到什么回去——足以击退陌生魔物的强大,一个人赚路费满足衣食住的强大,适应异国土地异国风俗的强大,以及与良『缘』相会的强大,一切强大都在受到考验。

  有人遇到值得献上自身武艺的对象,彻底大成归来。

  有人几乎一无所获,虚度光阴,羞愧地归来。

  也有人横尸街头,再也无法踏上故乡的土地。

  在即将踏上孤独之旅的同胞之中,不乏感到非常不安,不知该如何是好的人。但亚托莉一点都不害怕,因为她早就有明确的旅行目标。

  『为了这个人而死』,与会让她这么想的某人相遇。

  因为婆婆叫她这么干,因为这对〈亚尔斯瓦伦之民〉来说是最高的荣誉。婆婆都这么说了,肯定没错。

  但另一方面,她也感到疑惑。

  对亚托莉而言,『为了这个人而死』,会让她这么想的人——究竟是怎么样的人?

  旅行开始后过了大约一年,邂逅发生在距离她的故乡相当遥远的北方国家。

  当时的亚托莉成为冒险者,一边狩猎魔物一边在城镇间辗转流浪。她并不憧憬冒险者这个职业,毕竟〈亚尔斯瓦伦之民〉最擅长的就是战斗,为了达成旅行的目的,她必须一直走下去,所以她自然而然就成了冒险者。

  对亚托莉而言,能让她想『为这个人而死』的人,她觉得果然还是『强大的人』。

  具体来讲该有多强她也不清楚。或许单纯是比自己强,又或许是拥有能吸引众多人的『心灵』的指导者。所以她心想只要走过众多城镇,遇到大量『强大的人』,说不定就能慢慢看清自己究竟想为什么样的人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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