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漂亮喔。」
我直率表达感想后,月稍微红了脸颊也满足地微笑起来。
「哎呀哎呀,阿姨是不是变成电灯泡啦?」
「高冈小姐,谢谢你帮她换衣服。」
我对着调侃着我们走出病房的高冈护理师道谢后,接着我们也跟着移动。
轮椅上一身浴衣打扮的月大概令人感到新奇,我和月吸引走廊上错身而过的病患和护理师们关注。
彷佛要逃避大家的目光般冲进电梯,按下上面楼层的按键。
抵达目的楼层一走出去,外面飘着细雪。
「下雪了……」
我们得到外出许可的地方,是医院顶楼。因为平常不会开放,所以是我们两人包场的状态。
「月会不会冷?」
『嗯,没问题。』
因为几乎失去所有感觉,也不太能感受气温变化的月,即使身穿单薄浴衣也不感觉冷。
只不过,虽然不感觉冷但也可能会感冒。
我立刻移动到不会被雪淋湿的位置,打开素描本。
「月也过来这边才不会被淋湿。」
我如此对她说,但她摇摇头。
大概是希望我把她和白雪一起收入画中吧。
我没再多说,打开素描本开始画画。
坐在轮椅上的月似乎也把代替她说话的素描本带出来,绘画会中也打算对我说些什么。
『本宫同学,你对活着有什么想法?』
月写下的第一句话,对现在的我们来说太过沉重而无法轻易回答。
「活着吗……」
『我认为,活着,是得到哪个人认知自己的存在。』
月拼命用铅笔写字,等待月写完一段话的时间,成为我细思她这段话的时间,总觉得特别深奥,令人不禁思考其中意义。
『我觉得当有人认知我这个存在之后,才终于能说出我现在活着。正如同你重视我一样,当自己的存在得到认同,感觉彼此心意相通时,才终于能感觉自己活着。』
「感觉自己活着……」
月花了很长一段时间一字一字写下来,接着拿给我看,彷佛正在表示「这是我说出口的话」,为了让我认知水无濑月这个人的存在。
『以前的我甚至不算活着,因为我身边只有认知我是工作对象的双亲,所以他们只认知了身为画家的我……』
「……」
『让我有了生命的人是本宫同学,是你。我第一次看见你的画时,从你认知我,第一次有人认知我这个个体那时起,我身为人类,身为女孩的时间才开始转动。』
只不过,我没错过小小的「但是」。
月彷佛正在寻找下句话该怎么说,我没催促只是等待。
『不对,正因为如此,让我对消失感到无比恐惧……』
「消失……」
这是实现愿望的代价。
她明明应该被迫忘记在那家咖啡厅里的记忆才对,这是为什么?
『我在逐渐失去存在的同时,不知为何只想起应该早已遗忘的记忆。我只要得到幸福就会消失对吧?』
「那是……」
『你不需要愧疚,我可以与你相识真的太好了,我非常喜欢感到幸福的现在。』
「……」
『只不过,即使如此,我还是害怕消失,比死更恐惧。不再有人认知我,感觉连我曾经存在的痕迹也会消失得无影无踪,会变成打从一开始就不存在,我非常害怕会变成那样……』
我不曾深思存在消失的意思,在无意识中把死亡与存在消失划上等号。但月照字面思考消失的意义,而现在的我连她这份心思也无从察觉起。
所以,她才会这么说吧。
『如果将来有天我这个存在会消失得无影无踪,那干脆死了还比较好,我甚至这样想。』
「不可以自寻死路……」
『我也知道不可以,但如果会消失不见,那倒不如在还有人能认知我时死掉,之后也能持续留存在那个人心中啊。』
月这样说着,哭了,即使早已失去眼泪,但她确实在哭泣。
在无人可理解的孤独中。
在她认真思考「选择死亡要来得更好」的内心中。
原来是这样,你已经连泪也流不出来了。
那看似泪水,实则是纷飞白雪的痕迹。虽然不是从眼中流出,但看在我眼中怎样都认为那是泪水。
「自杀之后,留在他人心中的只剩下悲伤……」
『那么,消失后失去他人的认知,变成从不曾存在过也无所谓吗?』
「你别说这种话!我绝对不会忘记你,我怎么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