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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如同这种病素与移住民接触后产生改变一样,很可能会引发意想不到的变化。
心里一股凉意掠过。
(说不定祖父他……)
这正是他所期待的。
赫萨尔想起祖父否认,说自己不可能做那种危险赌注时不自然的焦躁,不禁眼色一沉。
不知不觉中,树木的影子变深了。
淡淡染上一层青蓝色的幽暗中,赫萨尔坐在马上,有气无力地前进着,凝视着自己比薄暮更黑暗的内心。
藏在祖父心里的可怕怪兽,也同样在自己心底。
(疾病……)
实在具有无比的魅力。尽管可怕,他还是深受吸引。
生物隐藏在世界背后——藏在黑暗深处——的真相,就在疾病这种现象中,如鬼火般若隐若现。
想发掘这些真相的心情,偶尔会超越珍视人命的心情。
明知道有引发过敏反应的危险,依然认为该给丝露米娜注射新药的祖父,当时他那平静苍白的脸又浮现眼前。
明知祖父是为了想知道新药对阿卡法人的影响而甘冒风险,但自己也听从了他的意见。
赫萨尔一边告诉自己,还有不至于送命的方法,所以不要紧。既然注射后有致死的可能,不注射也有死亡的危险,那么为了之后新药的改良,更应该去做。
(没错……)
借口,要多少有多少;道理,要多少有多少。只需要说服自己,这都是为了医术、为了拯救后世的人。
但当时,难道我们真的没有刻意忽视自己那难以想像的傲慢吗?
遥远的从前,祖父曾经站在水槽前,让自己看着闪闪发光的绿色生物,说:
——疾病,有时必须透过杀害,才能看到真相。把这个世界不需要的东西消除,留下该留的东西。就如同神手上的雕刻刀,削去该消除的部分,让应该存在的姿态展现出来……
祖父心里或许想看看,当疾病获得解放、世界因此改变后的结果。
他说不定认为,即使有可能夺走许多人的性命,但在这恐怖的试炼过去后,还能继续存活下来的,才是应该存在的东西。
(我心里也有这个想法。)
有了这些会自动死去、消失的部分,身体才能形成现在这个身体的样貌。生物体不只有生存这一面,死亡也是,打从出生那一刻起,便包含其中。
这种灰暗的念头,如此沉静地与某种深不见底的东西紧紧相连着。
赫萨尔停下马,在微暗中轻轻叹了口气。
(对了,之前也跟那个人说过这些。)
正想到这里,耳中回响起凡恩低沉的声音。
——可是当故国消失时,也就是活在世上绝无仅有的那个我消失的时候,还是觉得很哀伤。
森林已没入黑暗中,树木的轮廓早已模糊。夕阳虽在地平线上留下浅浅的红,但整片天空都沉入黑色暗影中。
深蓝色天幕中,只有一颗星星在发光。是一道好比针孔般极其微小,却澄澈到令人胸口发疼的白光。
(没错……)
就算疾病就是神之手,为的是显现死亡存在的意义,人还是得在这个冰冷的世界里,活出渺小的生命。
(我就是为了帮助那些背负着无可奈何的悲哀,却拼命挣扎的人,才会当上医术师的。)
为了拯救在滔滔大河中载浮载沉,好不容易才维系住的微小生命,自己才会成为医术师。
该怎么做,赫萨尔心里突然有了决定。
虽然办不了什么大事,但是至少看清了该走的方向。
当赫萨尔再度用脚跟轻压马腹、让马往前走时,前方有名骑士提着灯接近。
「少主。」
是马柯康低沉的声音。
「您没提灯就离开公馆了吗?」
赫萨尔摸着爱马的脖子。
「这家伙知道回家的路……我本来想这么告诉你的,但我刚刚改变主意,不回去了。」
马柯康皱着眉头。
「什么?」
赫萨尔下巴往前挺。
「灯借我。回去前,我还要绕到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