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门,一股兽类的味道迎面而来。
宽敞的房间里,靠着墙排着好几只笼子和围栏,老鼠移动的沙沙声和小鸟跳跃的声音此起彼落。
赫萨尔一边承受着野兽们的注视,一边走在围栏之间。
他一走近,巨大围栏中的狼便抬起头来低吼,但大概是因为生病,或因为这是熟悉的味道,狼并没有冲向围栏。
深学院中,探究生物诸相的「生类院」,拥有三座池子、湿地、马场、兽舍,还有学者们所在的高塔,占地广大。由于有如此广阔的土地,许多医学院所需的生类实验也在此进行。
深学院最是重视医学,因此有些生类院学者常自嘲说这里是「医学院的别院」,不过生类院院长托马索尔,应该是个跟这些毫无意义的自卑感无缘的男人。
这个房间可说是托马索尔的堡垒,最能表现出他的个性;比起人的舒适感,他更重视待在这里的生物是否舒适。
为了让生病的野兽能安心休息,房间灯光大多昏暗,走动时,一不小心就会撞到东西。
角落亮着一盏瓦斯灯,只有那里亮如白昼。
在那明亮的一角,有位瘦高的男子。他蹲在一只大水盘前,正盯着什么看。
赫萨尔一走近,男子便抬起头来。
「赫萨尔!」
托马索尔那张长满胡碴的脸庞顿时换上开朗的笑容。虽然已经年过四十,眼神看起来还是像年轻学徒一样天真无邪。
「姊夫。」
赫萨尔微笑着,向姊夫托马索尔轻轻点头示意。
「调查进展得如何?」
托马索尔摇摇头,抓着赫萨尔的手臂,将他拉近。
「这件事待会再说。你先看看这个!你太厉害了!上次带来的药,效果很明显呢!」
水盘里的水因为加了牛奶而显得白浊。一只抬高了鼻子的老鼠正在这稀释的牛奶池里游着泳。
托马索尔放开赫萨尔的手臂,伸手去拿边桌上的纸,用手指弹了弹纸面。
「我不在的时候,让席康继续实验,不过因为结果实在太惊人,所以我又亲眼验证了一次。结果……」
托马索尔说到一半,传来房门打开的声音和脚步声。
这时候,躺在围栏中的病狼迅速起身,开始激动地低吼。那声音听来不像威吓,更像是恐惧和愤怒。
进入房里的年轻男子走过围栏时,听到「喀锵」的偌大声响——好像是狼用身体撞围栏所发出的。
年轻男子面无表情地瞥了狼一眼,没有停下脚步,维持刚进门时的速度,往这里走来。
托马索尔看着年轻人,咧嘴一笑。
「你是不是在外面抱了狗?」
年轻人不解地皱起他的浓眉。他个子虽小,体格却很结实。
「你怎么这么没幽默感;我是问你,在哪里沾上让它那么亢奋的味道?」
托马索尔用拇指比比狼的方向,年轻人恍然大悟,嗫嚅着说:
「……我刚去犬舍替狗看诊。」
说到这里,年轻人便沉默了下来。
托马索尔和赫萨尔看看彼此,微微露出苦笑。
这男人——席康就是这样,很容易被误会。不过在他平板的表情背后,却隐藏着惊人的聪敏。他是个工作勤勉的得力助手,尤其驯马和驯犬的技巧特别优异,犬舍和马厩也很器重他。席康年纪尚轻,不知道满二十岁了没,但从来没听过他不检点的风声,为人朴实低调。
「好歹也跟赫萨尔•悠格拉尔大人打声招呼吧。」
在托马索尔催促下,席康咕哝着几声听起来像问候的话,一脸麻烦似的向赫萨尔低头致意。
赫萨尔淡淡露出微笑,听着他不管面对谁都一样的冷淡问候。
只要是在欧塔瓦尔圣领工作的人,面对悠格拉尔家的人,无不紧张到全身僵硬。
尽管两人已经有多年交情,不至于这么紧张,不过面对可能大大左右自己升迁的赫萨尔,席康依然不改态度,脸上既无敬意,也不显紧张。
「……『火马之民,快放下执迷。』每次看到你我都会想到这句话。」
听赫萨尔这么说,席康的眼中略略浮现激动的光芒。他动了动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什么也没说。
席康来自阿卡法南部的犹加塔平原。
那里是「火马之民」的故乡,当地人都以饲养阿卡法王国引以为傲的骏马——「火马」为业。
阿卡法王国被东乎瑠征服、无法继续饲养火马时,是托马索尔把席康接到身边的。
赫萨尔的姊夫托马索尔是个对任何会动的生物都很感兴趣的男人,尤其对阿卡法火马的情感更是非比寻常。年轻时,只要有空,他就会去犹加塔平原,跟「火马之民」一起生活,不断探究它们的生态。
阿卡法被东乎瑠征服后,原本有火马驰骋的犹加塔平原,变成了东乎瑠牧民放养羊群的放牧地。托马索尔平时为人温和,很难想像当时他大发雷霆,立刻砸了大钱给「火马之民」,在东乎瑠将军们下手前,买下二十匹最优良的种马。
看起来,托马索尔根本想一口气买下所有的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