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马的哥哥都病死了。
尤稽的女儿已经嫁出去,也生了外孙,不过夫家在很远的西北森林彼端,那家人也很穷,少有机会见面。
如果真的撑不下去,还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在氏族集会时坦承窘境,要求加入其他家族。
有困难时应该互相扶持。虽然届时可能有个近亲家族愿意欣然接纳,但不免要小心翼翼看人脸色;而女人们不但身处陌生的家族中,还得照顾对方的长者。奥马说,如果可以,当然希望跟自家人一起生活。
奥马刻意不提,不过妻子是东乎瑠移住民,可能也是他不想依靠其他家族的理由之一。
多马的母亲季耶是从东乎瑠边境移居过来的移住民。
她早在少女时期就来到这里,在陌生的土地上,眼看家人一一因伤病送命,正走投无路时,被奥马的家人所救。她的家族原本在东乎瑠北部以放养驯鹿为生,同为放牧民,在互相协助下,也渐渐产生好感,季耶和奥马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在一起了。
季耶的家人就住在附近,直到现在,彼此还是会互相帮忙;但对方也一样,过得并不宽裕。
即使在这种拮据的生活中,还是得依驯鹿的数量缴税。虽然有移住民血统的人税赋较轻,但只有多马和季耶可以获得减免,光是这样并没有太大帮助。
所以奥马才痛下决心,咬牙把驯鹿卖了,饲养能减税的飞鹿。但他还不习惯,因此飞鹿的放牧进行得不太顺利。现在的他们正面临生死交关的危机,不得不做出痛苦的抉择。
当他们看到货车上堆着多马用卖毛皮的钱买回的谷物、干果、芋头和豆类的袋子时,不禁用颤抖的手轻抚着这些货物,扑簌簌流下泪来——对他们来说,这些都是救命的粮食。
而一位熟悉飞鹿、正值壮年,身体又结实的帮手到来,让他们以后也许有机会不再需要依赖其他族人,就能继续维持一家人的生活。一抹微小的希望之光,就这样在他们心里点亮。
看到他们凝视自己这个外来者时,眼中浮现的光芒,凡恩忍不住被打动。
凡恩心里涌起一股暖意,觉得如果对方需要,他也想努力回应。冬天的脚步近了,想让老人和小孩平安过冬的话,可没时间再拖延了。
多马的扭伤还没好,还不能外出工作,所以凡恩先让他帮忙磨猎刀和制作陷阱,自己则开始准备薪柴。
要从森林里砍下足够过一整个冬天的薪柴,并堆起来等候干燥,是相当辛苦的工作,尤稽他们很早以前就开始准备,不过分量完全不够。
柴火准备好之后,凡恩帮忙奥马和多马的叔叔尤稽,修好驯鹿和飞鹿的冬篱。
这边的人平常并不会替驯鹿装围篱。
只要绑好小鹿,父母亲就不会离开,再加上驯鹿是群居动物,只要母鹿不离开聚落,就算没有围篱,鹿群也不会跑远。
但冬天不同。这个时期,森林里的狼全都饿着肚子,驯鹿是他们绝佳的猎物。想要过冬,就不能没有一个坚固、狼跳不进去的冬篱。
看到凡恩他们在修围篱,脖子上挂着木块的猎犬似乎有些不高兴,直盯着不走。
奥马告诉凡恩,这些拥有大耳朵和敏捷四肢的猎犬,是追捕猎物时最棒的伙伴;但它们毕竟是被训练来狩猎的,也有可能攻击还幼小的驯鹿。
所以猎犬在帐篷附近时,会在它们的脖子绑上木块,这么一来就算围篱的门打开,也会因为木块挡住而让它们进不去。
奥马擦干不断冒出的汗水,削尖围篱用的木桩让他疲累不堪。他大声地说:
「喂,谁去森林里跑一趟,给那些黑兄弟(狼)的脖子上也挂块木头吧。」
这似乎是大家已经听腻的笑话,连在一边帮忙的妻子都只是浅浅地苦笑。
过冬的准备不只有修围篱,还得进山里布置陷阱,猎捕猪、鹿、山鸟等等,另外还要捕鱼,制作烟熏食品和香肠,储备过冬用的粮食。
这一带的人都是出色猎手,不过凡恩也是个天生的猎人。
尽管是不熟悉的森林,凡恩仍几乎每天都能带些猎物回来。奥马第一次看到凡恩带回的猎物时,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你是个不错的猎手呢。」
凡恩打猎时,不会让猎物受无谓的痛苦——奥马懂得欣赏凡恩这分心意和技术。
有了多马买回的粮食,再加上凡恩来了之后大幅增加的猎物,看来要度过这个冬天应该不成问题,大家的表情都明显地开朗了起来。
但就算过了这个冬天,问题还在后头。
支撑这一带生计的是驯鹿,但是多马家的驯鹿数量实在太少,明明已经过得捉襟见肘,一到春天,征税人又会上门。假如能让征税人看到飞鹿成功繁殖,就能减免税赋。
女人们大概是担心往后的生活吧,偶尔会叹气,但是从清晨到日落,大家还是不停地做家事,把当季能采收的果实晒成果干、制作熏肉,挥汗工作准备过冬。
一起生活、一起劳动,渐渐就能培养起默契。
这里的每个人都知道凡恩有段不为人知的过去,但奥马、尤稽和女人们都没有多问;也可能是怕一问之下,凡恩会离开吧。
总之,凡恩很感谢他们愿意温暖地接纳自己。
他不认为东乎瑠会花大把力气和金钱去追查一个逃亡奴隶,但这依然不改他是个逃亡奴隶的事实。正因为不知道他会因为什么理由、在什么时候离开这里,所以待在这里的时候,更希望尽量报答多马他们。
(我最能帮上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