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遮雨处,从树叶上滴落的雨水没多久就打湿了凡恩全身。雨水很冷,但他并不在意。
飞鹿是种用情至深的动物,远超乎年轻人的想像。
一旦离开建立起深厚情感的伙伴,它们也是很容易寂寞孤单的家伙。用鼻子抵着对方的背是种亲密的表现,既然那么频繁地做出这种动作,表示野丫头一定很依赖这年轻人。
飞鹿一旦认定了,就不会忘记自己的朋友。
这里并不是野丫头的故乡,也不是飞鹿平时栖息的森林。即使是母鹿,也无法混入其他飞鹿群中。如果是其他季节,只要等到山犬的气味消失,就算放着不管,它应该也会自动回到年轻人在的火堆那里。
但现在可是鹿的恋爱季节。
飞鹿跟大鹿很像。雄飞鹿的体型比公的大鹿小;不过雌飞鹿长大后,体型却跟母的大鹿差不多,而且也能生下大鹿的孩子。拿故乡土迦山地来说,还有人故意让飞鹿和大鹿交配,生下体格较好的飞鹿。
从刚刚的声音听来,野丫头可能受发情的雄性大鹿气味吸引,也跟着发情,正在森林里迷途徘徊吧。
但不管怎么样,应该都还没走远。只要走到看得见它的地方,就有办法带它回来。
离开焚火堆,凡恩走到原本系着飞鹿的树下,蹲下来盯着湿掉的落叶。
等到视线习惯后,他渐渐看出鹿蹄踏在落叶上的隐约形状。刚刚站在这里时,也发现有飞鹿的尿味。飞鹿受到惊吓时,会一边撒尿一边逃跑。而在故乡时,他也会让狗透过味道去追鹿。
一想到这里,凡恩内心深处反而有些小小的不确定感。尽管是发情期,但飞鹿的尿散发出的味道并不会持续这么长时间。逃走已经是三天前的事,为什么味道还这么明显?
他也知道,这不是新的味道。不仅如此,观察蜗牛经过后留下的银色痕迹,可以明显感觉到那味道的痕迹断断续续地在地面上延续。
鼻腔深处靠近眉头的地方,好像有堵类似挡墙的东西。
如果这道挡墙完全开启,让气味一口气冲到脑袋后方,就能在瞬间转换为视觉——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因为现在心里还有些犹疑,所以鼻腔后方的挡墙还没有完全打开。如果缝隙再大一些,会变得如何……
灰色森林里,雨安静地下着,凡恩呆站了一会儿,试图缓和渐渐急促的心跳。
自己身上发生了些变化。
他隐约感觉到这些变化始于那天晚上,但他不敢去想这到底代表什么意思。明明很害怕,身体深处却有奇妙的快感在鼓动。搔痒般的灼热感,渐渐在肌肤上扩散。
有种蜕去完整一层皮的感觉。
蜕皮之后,自己会不会像破茧而出的蝴蝶奋力张开湿濡的翅膀那样,露出闪亮、光鲜的全新面貌?
脑中盘旋着这些念头时,耳朵深处响起一个尖锐声音。
——不要放弃自己。
凡恩不禁闭上眼睛,紧握住手上的皮绳。
(不要放弃你自己。)
有个声音在对他说话。告诉他不能委身于这种奇妙的感觉中。不能完全交出自己。
(可是……)
心底又听见另一个平静的声音。「这已经是你的一部分了。」那声音说。
凡恩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接着慢慢张开眼睛。
被雨水沾湿的树木和泥土气味渗入,缓缓搅散脑中停止流动的那片浑沌。
凡恩叹了一口气。
(把飞鹿带回来。)
追踪看不见的味道痕迹,把飞鹿带回来。把眼前的事做好。自然而然,就算不愿意,也能渐渐看到崭新的自己究竟是何种姿态。
大概因为心情平静了许多,感觉味道比刚刚更清晰了。
他循着味道往前追去,深入林木之间,就在火堆亮光几乎完全消失的地方,凡恩看见一滩泛着淡粉红色的小水洼——那是大鹿公鹿撒尿的痕迹。
周围的泥泞也印着几个飞鹿蹄印。
(这骚女孩,完全迷上人家了。)
他感觉相隔不远的前方树林里,似乎有鹿的踪迹。可以听见亢奋的呼吸声和鹿蹄打在草地上的闷钝声。
当声音交杂着味道同时出现,一幅光景清晰地出现在脑中,彷佛近在眼前。
凡恩闭上眼睛,凝视着声响和味道带来的画面。
两头大鹿正在对峙。看来是正值壮年的公鹿。它们将一头盛放飞扬的扁平角放低,正在用呼吸威吓对方。两只鹿的另一边还有只体型较瘦的鹿。是头母飞鹿。它的鼻孔大张,正在嗅闻面前公鹿的气味。
凡恩张开眼睛,蹑手蹑脚地往前走。
他缓慢前进,从树荫后方探出头来,眼前出现的一切跟刚刚脑中浮现的光景几乎一模一样。
大鹿巨大的身体激烈地对撞。
透过地面传来的低沉声响、角与角的撞击声、「嗡嗡」的回音。它们不断用角互撞,以庞大的身躯互相推挤。
传承生命——只因为这个目的,巨大的公鹿们使出浑身解数,奋力冲撞。
其中一头公鹿的角被对方猛然一压,身体失去平衡,脸就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