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木柴被火烧断的声音,凡恩一惊,睁开了眼。
睡了多久?
从靠近天花板的排烟孔看见的天空还很暗。
照理说,这状况应该很难入睡才对,但有可能是吃得太饱,或是该做的事暂时告一段落,才一坐下,强烈的睡意便随之袭来。
过夜的这个地方,就是发现小孩的奴隶用厨房。
隔壁厨房的门坏了,而且在这里的话,万一那家伙又跑来攻击,也可以把孩子藏在灶里。
昨天发现孩子后,凡恩把仍在哭泣的孩子暂且留在灶里,趁着还有太阳,在周围巡了一圈;不过并没找到比这幢建筑物更适合过夜的地方。
这房子不但坚固、又能生火,而且后门距离盐矿坑道很近。
尽管只是一碗粥,但要运送几十个奴隶的份,也不是什么轻松的活。当初应该是为了有效率地搬运,才把厨房盖在这里的吧。如果是这个距离,万一发生什么状况可以随时逃进盐矿里。只要一进入那迷宫般的坑道,逃生的机率再怎样都能高一些。
盐是白色的金子。
阿卡法盐矿是贵重的财源,这里发生的异常状况一旦传出去,想必会引发难以收拾的混乱。得在官员和士兵蜂拥而来之前逃走才行。
不过凡恩可不想冒着生命危险,摸黑走进可能有那些家伙虎视眈眈的山里。
在这里精制的盐累积到一定的量,运货人就会来收货。凡恩并不知道多久收一次货,不过从堆积在仓库里的盐袋数量看来,应该不会是明天。
但他毕竟不了解工作机制,也无法精确预测会有谁、基于什么理由到来。有可能是来送食材的商人,也有可能是为了监督进度而定期来访的官员。
考虑到这些因素,就算今晚已经不可能,至少第二天清晨一定要离开这里。
凡恩绕到那排奴隶头子的住处,先找到钥匙,解开脚镣。
脚镣「砰!」地应声分开,那重量一离开脚踝,心里随即充满一股难以言喻的解放感。他现在很能体会狗在卸下颈圈后,为什么总是会抖抖身子。
凡恩把脚镣和铁链的残骸一并丢进盐矿的竖坑,再次回到头子的住处,拿走了眼前生活所需的钱。
除了需要的钱,他一分也没多拿。逃亡的奴隶一旦被捕,只会被处以鞭刑,还不至于被判死罪。没有人会笨到杀掉堪用的牛马。
但如果是强盗或杀害奴隶头子的人,为了杀鸡儆猴,会被大卸八块。成为奴隶就已经够屈辱了,还要依照他们的规矩遭到处刑,光想到这一点就让人忿忿不平。凡恩想起奴隶头子对待自己的种种,就算把这里所有的钱都拿走,也不会觉得良心不安;只是他不想落人口实、被冠上不合理的罪名。
为了不要太明显,凡恩注意别只偷一间房间的东西。不过他还是设法在日落前弄到了钱、不会暴露奴隶身份的衣服、打火匣和小刀,还有一把刀。
刀是东乎瑠人爱用的款式,稍微有点弯度。虽不是凡恩惯用的直刀,但这种状况下无法要求太多。
最高兴的是弄到了弓箭。那是一副保养得宜的弓箭,用起来很顺手。
带着这些行李回到厨房,那孩子还在灶里吸吮着手指。
凡恩看着那对直盯着他瞧的圆亮黑眼珠,蹲在地上呆了一会儿。
带着孩子逃亡未免太乱来,但是他又不忍心把孩子丢下。
这孩子的长相很特别。母亲的浅黑色皮肤在阿卡法南部的犹加塔平原一带很常见,但是这孩子的肤色比母亲略白,眼睛的形状也有点像东乎瑠人。虽然已经不可能知道这孩子的父亲是谁,但光是从这些特征猜测可能的事实,就让他涌起无端厌恶。
如果把孩子留在这里,就算能活命,等待这孩子的也就只有跟他母亲一样,甚至是更悲惨的命运。奴隶跟家畜一样,主人一旦嫌麻烦就会杀掉;就算主人觉得放一条生路比较有利,也不会被当成人类看待。
「……喂。」
他轻声叫唤,那孩子眨了眨眼。凡恩伸出手,孩子虽然盯着手看了一会儿,但似乎不太怕生,也慢慢伸出自己的小手。
他从灶里把孩子抱出来,那孩子已经会站。身体虽然还不太稳定,摇摇晃晃的,不过不至于到蹲下来无法站立的程度。
「麻,马。」
那孩子伸手触摸躺在地上的母亲遗体,凡恩扶着孩子的身体,让他的脸可以靠在母亲胸前。
孩子哭得很厉害。
是难过母亲没有睁开眼来抱他吧?孩子开始闹脾气,大哭起来。凡恩想把他抱开,但孩子不断向后倒,还用小小的手打着凡恩。即便如此,凡恩仍一只手抱着那孩子,一只手烧水,再脱下他肮脏的衣服,用热水擦拭孩子的身体。
不知为什么,这孩子的哭声并没有让凡恩感到不耐。他带着一种异常平静的心情,默默地照料这孩子,就像从远处遥望做着这些事的自己一样。
原来是个女孩。
替她擦净脏得彻底的身体时,凡恩发现孩子左脚脚踝下方有一道细长的刮痕。
(好像是被牙齿刮过的痕迹。)
伤口已经结痂。
凡恩不经意看看手臂上已结痂的伤口。
「……你也是幸存者啊。」
盐矿里有几十个人一起生活,最后却只有两个人活下来?——想到这里,奇妙的巧合再次打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