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我们要立刻出门,快准备一下。』
母亲只说了这些,又再度匆匆忙忙下楼。
我就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状况下换好衣服,把正在看的书收进包包里。
坐计程车的时候,母亲一路上都低着头,双手捂着脸,什么话都没有说。
没多久后到了医院,母亲不知道被穿着西装的男人们带去哪里,我则是有自称是学校老师的女人、自称是警察的年轻男人陪着,在候诊室的椅子上坐着等。
我完全无法理解是什么状况,没有人跟我说任何话。但是,好像是哥哥出了什么事,那时我想,大概是受伤了。
等了几个小时,我跟回到候诊室的母亲一起搭计程车回家。
『……你哥哥,过世了。』
母亲低语。我『唉』的一声喊出来,想问母亲发生了什么事,可当下并不是个适合开口问的氛围。
接近半夜时,单独外派的父亲从工作地点赶回家。见到面的瞬间,父亲面无表情的甩了母亲一个耳光,我吓得全身僵硬。母亲就维持着被打的姿势一动也不动,父亲发出粗鲁的脚步声在家里走来走去。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我后来才知道,哥哥好像从国中开始就被暗中霸凌。年幼的我虽然没听到详细的来龙去脉,但从大人的话语中还是听到了一点。哥哥在社团活动时跟其他人起了冲突,演变成被孤立的状态,对方的恶行越来越过分。上了高中,哥哥还是跟那个不对盘的人在一起,即使升学,霸凌也没有结束。
接着,哥哥在暑假的最后一天,八月三十一日,选择了死亡。
母亲好像完全没发现哥哥和人起冲突或被霸凌的事情。到前一天晚上为止,我眼中的哥哥,也和平常没有不同。
所以,我觉得没能阻止哥哥的选择是无可奈何的事。可是,母亲非常非常的自责,这七年来一直后悔不已。
接着,她一直把我放在她的视线范围内,像是不想再重蹈覆辙般拼尽全力。
我切切实实地了解母亲的心情,也按照母亲所希望的活下去。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常常有觉得喘不过气的时候。
我到社团教室时,绫濑已经到了。
「令堂没事吧?」
我开口先问这件事,她笑着点头说「啊,嗯!」。
「完全没事!只是有点类似感冒这样——谢谢——让你担心了。羽澄人真好!」
她像平常一样若无其事地说,我的视线停留在她的服装上。
夏季制服外头套了一件长袖针织衫。在这种天气预报说非常炎热,母亲担心到要我带着运动饮料和保冰袋的大热天里。
在我问出为什么之前,她可能是感受到我的视线,歪头笑着说「啊,这个——?」。
「哎呀因为我是人鱼嘛——怕日光直射呀,而且其实应该在水里生活的。所以一被太阳晒到皮肤就会变超红,会冒湿疹一类的东西。所以用UV CUT的长袖阻挡紫外线!人鱼也是很辛苦的喔——。」
她滔滔不绝地说。
但是,她的表情似乎带着些焦急跟警戒。
然后,我注意到了。从她右手压着的左手袖口,露出一块蓝色的瘀青。就像是被紧紧抓握时留下的指痕。
我想着应该不可能,但视线还是反射性地往下。
她裙下露出的腿上,有几个瘀青,和不知道撞到哪里造成的痕迹不同,是被什么东西用力打到的瘀青。
看似我行我素,但其实相当会看别人脸色的绫濑,当然注意到了我的视线。
「嘿嘿——曝光了吗?」
她一边像是要让裙摆长一点拉拉裙子,一边笑了起来。
「不愧是羽澄啊,没办法糊弄你呢。」
放弃般的说。
「……这个,是人鱼病的症状喔。」
绫濑如是说,稍微拉起裙摆。拳头大的瘀青,在雪白的皮肤上染上颜色。
「看起来像是受伤,但其实不是。这是之前还是人鱼时鳞片留下的痕迹。」
我默默地听她说的话。
「要是这个鳞片的瘀青覆盖全身的话,心脏就会停止。从瘀青出现到死亡,大概三、四个月左右。我是五月初出现瘀青的,从那时候就知道自己没多久就要死了。」
这么说来,她约我进生物社的时候有说过。「请听来日无多的女孩最后的请求」什么的。
「我只能再活一个月吧,刚好是暑假结束的时候……死掉之后啊,会化成海里的泡沫消失唷。」
她双手围成圆形,然后做出「啪」一下破灭消失的动作。
反正是,谎言。什么不治之症、来日无多,都是青春期常见的、了无新意的妄想。
绫濑撒的谎,总是非常容易分辨,似乎打从一开始就不打算骗到人那样的单纯。
但是,虽然知道,可一看见她苍白,尽管脸上笑着却失了魂似的怪异表情,便莫名觉得背脊发凉。
我想和她说话。即便自己也不知道该讲些什么,但大概是「这伤是怎么回事?」、「你没事吧?」这一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