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阻止她。如果说错过这些选项是一种罪,未免过于苛责——但实际上,把那么温柔的学姊变成怪物的就是我。
「渚……为什么你不肯等到我变厉害?你不必放弃成为作家找工作,我也可以照顾你啊。就算不当什么上班族,你也有太多的可能性,然而你却选择了最无趣的一条路……」
确实,工作常需要加班,相较之下薪水实在嫌少。实际上这或许是条无趣的路,但我完全不羡慕现在的茧学姊。
当然,我没幼稚到会把这样的想法照实说出来。但当时看起来比任何人都要成熟的茧学姊,现在看起来却像个孩子,这是怎么回事?
没错。当时的我们都还是孩子,以为只要变厉害了,眼前的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那……学姊变厉害以后,真的有什么好事吗?」
我把过去全放下了,却只有茧学姊还活在过去。
「这……很多啊,只要成功,一切都能随心所欲。比方说……是啊,我也可以挖角你,我开出你现在的年薪两倍——不,三倍的价码,请你来当我的助理。」
这个提议吸引力十足,若不是茧学姊已经沦为怪物的话。
「这个提案很令人开心,但我已经听说现在的茧学姊的各种传闻了……现在的茧学姊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却为了确认自己的成功,夺走别人的东西,不是吗?」
「外人就爱大放厥词,也不晓得别人的痛苦。」
「可是,大学那时候被大家说是蹩脚作家的一色虹——茧学姊,看起来幸福多了。」
这个反驳实在牵强得可以,但这话似乎触动了她的内心深处。茧学姊的表情动摇了,我从来没看过她这样的表情。
「……我承认,不管变得再怎么厉害,有些事还是无法如愿。」
茧学姊站了起来,一身白纱的她,身姿无比美丽。
「我一直很想再见到你,这是真的。但你要不要告发我那些事,我不在乎,因为这种成功,就算消失了也无所谓,如果你能为我毁掉它,这样的情节也很美,对吧?」
这不知有几分真心的话,让我咽了口唾液。
「对了,让我看看你最新的作品吧。」
「咦?」
「致词稿,我特地留到今天都没看呢。」
茧学姊请我在婚宴上致词,我把要朗读的稿子带来了,我无奈地把稿子递给茧学姊。
然而茧学姊读完稿子,深深叹了一口气。
「只是单纯的回忆加上陈腔滥调的感谢堆叠,完全无法打动我……你是成天写商业文件,文笔退化了吗?」
茧学姊的打枪,比过去在工作上任何一次失去订单更让我受伤。即使多年没有见面,在我心中,茧学姊依然是巨大的存在。
「与其看到这样的你,我应该干脆在那时候把你了结的。」
茧学姊说着,撕掉了致词稿,我呆呆地看着这一幕。
「退稿。」
「那,等一下我要讲什么?」
「你说呢?如果是我以前期待的渚……或许会说出更像样一点的内容。」
我还想追问,茧学姊冷酷地宣布:「时间到了。」
把我逼到这种地步,你到底想做什么?
婚宴开始前,我拼命思考致词内容,然而思绪散漫无章。
这比我这辈子当中面临的任何截稿日都更为迫切、沉重。
致词稿的草稿存档在云端了,就算被撕掉,也不会没什么问题,但我也不可能念出被茧学姊打回票的内容。这是我和茧学姊的最终决战,若只求风平浪静地完成婚宴致词,没有任何意义。
假设茧学姊成了真正的怪物,最起码杀了她,或许才是身为前学妹、前粉丝的我的职责。我可以利用致词的机会,连说带哭地控诉茧学姊过去对我的所作所为,毁掉她的婚礼。如果就像紫织说的,一色虹树敌无数的话,那么她过去对学妹的权势欺压行为,会成为绝佳的丑闻……
因为婚宴上的一场致词,导致作家退出文坛——作为一种结束方式,或许还不赖。茧学姊应该还有过去的作品版税,生活应该无虞。
……不,这太过平庸了,一色虹的粉丝不该想像如此廉价的落幕。最重要的是,以为这样就能毁掉一个人,太不现实了。一色虹年轻时代的权势欺压疑云只会暂时引发文坛议论,然后船过水无痕,反正事后又会有人爆料初代责编的蛮横,说「一色虹也是受害者」,就此洗白。
简而言之,茧学姊没把我放在眼里。不管是温吞的回忆、还是假惺惺的怨怼,都无法打乱她的预期,她早就拿稳了不管我如何出招,都有办法收场吧。
早已退出创作的我或许没资格如此冀望,但只有这瞬间就好,我想超越一色虹……
这个念头一起,当时的对话蓦地浮现脑海。
没错,记得是为了文艺联盟的合同志撰写〈等到我变厉害〉的时候。我在茧学姊的住处过夜,边喝酒边诉苦。
「我怎么写都写不好嘛~」
「怎么啦?突然发出那种撒娇的声音。」
「就是……一开始我觉得应该会很有趣才动笔的,可是愈写愈觉得不对……」
「这不是常有的事吗?你先写完的话,或许我还能给点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