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种理由—可能是遭受霸凌才不想去学校吧?或许少年从一大早就一直待在这里也说不定。可能他正为自己无法跟朋友或老师、乃至于父母亲商量而感到痛苦。
即使真是这样,我也没有任何能做的事。这是他的命运,我不应该介入;而且说到底,他死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人世。即便我先前是关心过少年,不过我如此说服自己:因为我没有任何可以为他做的事,所以不算见死不救。
如果国中时代的沙耶香遇上的那位老师就在少年身边的话,他一定也可以得到救赎吧?想着这种事的我就这么走过公园。
当我又走了差不多十分钟的时候,背后传来一句怀念的人声。
「咦,你该不会是新太吧?」
我转身望去,一名骑着自行车的中年女子张大眼睛望着我。
「果然没错!你现在怎么变那么瘦?」
「好久不见。瘦了……或许吧。」
她是我的初恋、夏川明梨的母亲。尽管就住在这附近,不过上次跟她碰面已经是明梨丧礼时的事了。虽然有好几次在路边看到她,但我因为觉得明梨的死跟自己有关,感到良心有愧,所以每次都在她看到我之前逃开了。
「真的是好久不见了耶。今天学校放假吗?」
「呃,今天只有上半天课。」
我随口找了一个不会让人起疑的理由唬弄过去。
「这样呀。其实昨天我从老家收到很多好吃的柿子,你方便的话要不要在我家吃呢?我也希望你能来给明梨上香,如何?」
明梨丧礼结束后,我连她的坟墓都没有去祭拜过。明梨一定还在恨我。因为明梨等同是我杀的,现在还跑去帮她上香真的好吗?我不禁犹豫起来。
「明梨也一定会很高兴的。外头天气冷,你先进来。」
我就这么被半推半就的来到明梨家探访。
大约有三年没有踏入明梨的家,玄关飘来的玫瑰香气还跟从前一模一样。我被带到客厅,在有些老旧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我突然回想起明梨还是小学生时,兴奋大叫「新沙发来我家了」的模样。还记得她招呼我到自己家,我们两人在沙发上蹦蹦跳跳。还有那台六十五寸的电视也一样,记得明梨曾经笑闹说道「好大的电视来我家了」。一到这里,记忆便陆续回笼。
「不要客气,多吃一点喔。」
明梨的母亲将切好的柿子连同茶水一起放在托盘上端过来。我用牙签叉着柿子放入口中,既香甜又柔软,这味道也令人怀念。
「新太已经是高中生了。明梨如果还活着,应该会跟你上同一所高中吧?」
明梨的母亲望向客厅旁边的和室,平静的说。那里设有佛坛跟明梨的遗照。
「因为明梨的成绩比我好,所以我想她一定会升上更好的高中。」
「我觉得即使这样,她还是会说想跟你去同一所高中的。应该吧。」
她拿起空盘子走向流理台。我喝了一口热茶,便走入和室。
我跪坐在佛坛前,面对明梨的遗照。那是明梨在国中入学典礼时拍下来的相片,在校门口前笑得很羞涩的她,既稚嫩又耀眼。拍下这张相片的人是明梨的父亲,我则在一旁看着。没想到那时的相片竟然成了她的遗照,实在令人唏嘘不已。
我打火点香、敲钵作响并双手合十。在我已经闭上的眼皮内侧,浮现出明梨的笑容。
我死了以后还能见到明梨吗?我要用什么样的表情去见她才好呢?明梨会原谅我吗?
「抱歉……我可不可以去看一下明梨的房间?」
我离开和室,对正在洗餐具的明梨母亲如此询问。她露出笑容,对我说:「当然」。
就算没人带路,我也知道明梨的房间在哪里。二楼最里面的这房间,我已经拜访过很多次了。一打开门,迎面而来的就是我所熟悉的粉红色房间。
「这个房间果然没变。」
「不管是这边或那边的东西,都还是舍不得丢呀。」
浅粉色的墙壁、窗帘、床铺跟地板保护垫,不管看哪里都是一片粉红色,虽然以前光看就觉得心浮气躁,不过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却感到心情舒畅。我环视室内,追忆自己跟明梨一同度过的日子。
我们在这个房间玩过电视游戏写过习题,有时甚至会吵架。明知房间很小却还在玩捉迷藏,结果一下子便发现对方;如今回想起来还是觉得很好笑。我打从心底认为,临死以前能够再来这个房间一次真是太好了。
「新太,谢谢你,欢迎你下次随时过来。」
回去时,明梨的母亲把三颗柿子放进袋子里并亲手交给我。
我低头鞠躬说了一声「真是谢谢您」,向她告辞。
「啊,话说回来。」
这声音让我停下脚步转身回望。
「有什么事吗?」
「我一直有件事想问你。事故发生那一天,明梨在被送到医院时其实还有呼吸。『小新对不起』,那孩子当时这么说了好几次。你是不是跟明梨吵架了?」
听完这句话之后,我瞬间感觉似乎有电流窜遍全身。
应该要恨我的明梨,为什么会把对不起挂在嘴边?她在濒死的状态下,为什么会想起我?
或许明梨在生死关头,想起我说过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