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交错的心意

头,流着眼泪。外婆的生命期限,还有三个月又多一点,那时候我已经不在这个人世。如果能继续完全不知情下去就好了。在我死掉以后,外婆还可以活到长命百岁,我好希望自己在死以前都可以这样相信。我不断擦去满溢流出的泪水,但眼泪就是停不下来。

  「没事吧?方便的话,请用这个。」

  我抬头向那温柔的声音来源望去,那个正晃着数字『15』的少女伸手将一条水蓝色的手帕递给我。脸色不太好看的她将速写本夹在腋下,以担忧的神情一直看着我。

  「我没事,请不用在意。」

  我没接受手帕,直接将脸别过去。她坐到我旁边,身上散发花的香气。

  「你为什么在哭呢?」

  她没有一丝迟疑,以询问小孩的温柔声调这么问我。

  我连一眼都没看她,回了一句「没什么」。现在我想独处。

  「是哦,这样呀。」

  她说完这句话,便将速写本翻到还是白纸的页面。她打开彩色铅笔的盒子,从里头拿出黑色铅笔并以轻快的笔触开始画画。

  「……抱歉,要画画的话可以在那边画吗?有桌子用不是比较好画?」

  「今天我要在这里画,不过如果打扰到你,我就换地方。」

  「呃,是没差。」

  她在画画,我在低头。在重回寂静的交谊厅当中,只有铅笔声舒畅作响。

  我在这么低头几分钟后回到原来姿势并看了速写本一眼,因为她的画远比我想像的好看,我不自觉探身过去看到入神。

  「这个,是叫什么花?」

  我忍不住如此问道。尽管还没有上色,不过上面画了三朵花。她没停手直接回答:

  「这种花叫非洲菊,你不知道吗?」

  「听是有听过啦。」

  「这是我最喜欢的花。」

  她露出微笑继续画画。明明死期将至,现在是可以悠哉画图的时候吗?我对此感到疑问。

  「为什么你在画画呢?我觉得你把时间用在这种事情上面很可惜。」

  明明你在两个礼拜以后就会死啊。不过这句话我是绝对说不出口的。

  「因为对我来说,画画跟生存是一样的。」

  「嗯?什么意思?」

  对现在的我来说,她那句话实在无法听过就算。

  「你不觉得人的一生,跟画画有一点点像吗?」

  「……哪里像?」

  我反问之后,她停下手来将脸望向我,说:

  「每一个人都在用一生的时间,在全白的纸上一笔一笔的画著名为人生的画。虽然一开始只有黑色铅笔,可是跟各式各样的人相遇,就可以拿到自己没有的颜色。我在遇到自己珍惜的人以后,本来是黑白的世界就沾上彩色了。」

  可能是回想起那个所谓自己珍惜的人了吧?她的脸颊染上红晕微笑起来,然后从彩色铅笔盒里头将红色、黄色与橙色的铅笔拿在手上,我则一直凝视着那三支彩色铅笔。没多久,她用红色铅笔为非洲菊的花朵上色。

  「像这样跟很多人相遇,才可以替画上色,把画完成。虽然生存就是会有许许多多开心的事情跟难过的事情,可是我觉得为了要把画完成,两者都是必要的。因为我的画还未完成,所以我还不可以死。」

  这回她一边说话一边伸手拿起橙色铅笔,为黑白的花朵增添色彩。那轻快且纤细的手部动作,怎么看都不会厌烦。

  「可是,画如果出错了可以修正重画,人生出错的话可是无法修正重来啊。画跟人生,我觉得还是有点不一样。」

  别扭的我,抓住对方的语病唱反调。她对我露出令人怜爱的笑容,摇了摇头,说:

  「才没有这种事呢。我觉得不管出错多少次,都可以重新修正重来。因为画可以不断出错直到越画越棒,我想人生也是一样的。」

  我没好气的回了句「这样啊」并起身站立。她的话语既直接又纯粹,这对现在的我来说相当痛苦。

  「抱歉打扰小画家作画了。我要回去,你就画到高兴为止吧。」

  「小画家呀,总觉得你好像把我当小孩子看待耶?不过我本来以为自己应该是大姊姊的。」

  她露出彷佛包容一切的温柔笑容并这么说。不知在什么时候她已经把画完成,红色、黄色、橙色的非洲菊,为全白的纸添上色彩。

  我望着她的画好一会儿,然后向她点头致意,离开那个地方。

  明明她是担心我这个哭泣的人才主动发声的,我却用冷淡轻视的态度对待她。下回如果有机会见面,我要向她道歉。如此心想的我,在逐渐昏暗的晚秋天空下低头无力的行走。

  第二天星期日,虽然我一大早就从床上起来,却又去睡了第一第二以及第三次回笼觉,直到手机响个不停,才终于从昏睡中苏醒。

  会传讯息联络我的人不多。果然如我所料,讯息是和也跟黑濑传来的。

  明天要来学校啦。想必讯息的内容就是那样,要去开启也很麻烦,于是我把手机设成震动模式并静静塞到枕头底下。

  时间刚过中午,我好像又睡了一阵子。都怪昨天不小心看到了外婆的生命期限,害我连睡也睡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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