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个厚脸皮的小鬼。)
——也难怪那名士兵会这么想。
昏暗的地牢中,一名少年坐在正中央。他搔着一头长度稍微超过肩膀的头发,搔着肩膀、搔着背,搔完了后,茫茫然地望向半空中。
他看来丝毫不像在为自己担心,不像心怀哀叹,也不像充满绝望,更不像是放弃一切而无所作为。
他的表情游刃有余。尽管此时的他才因吃了一场败仗而沦为敌营中的阶下囚,但他脸上的表情仍旧是平稳悠闲,就像是一副今天、明天——当然就连后天的太阳也会日复一日地高挂到头顶上,不用担心有任何变卦的模样。他理所当然地吃饭,理所当然地日暮而眠。
「喂。」
那名士兵实在太生气了,于是在离去时丢下这么一句话:
「你的同伴们现在正一个个被带过来。今天晚上可没有位子让你伸展手脚躺着睡觉了,你可要先占好位子呀。」
他想借此暗示该名少年:
(你别指望有人来救你,你的部队今天已经被打得溃不成军了。)
然而,对方不知道是不是听不懂,完全没有回话。
那名士兵一见此幕更加愤怒——
(反正这家伙迟早会知道的。)
他怀抱着这样的想法爬上阶梯,离开了地牢。
被抛下的少年依旧不为所动。
这一切发生在一场惨烈的败仗之后,少年自己也知道。但这位名叫达克的十七岁少年却一点都不为自己的未来感到悲观。
——不对,坦白说,刚醒来发现自己置身这间地牢的时候,他是打从心底感到畏惧的。他推测自己恐怕是在战场上晕厥过去,然后被士兵们拖进这间监牢里的。
(我、我会怎样呢?)
他的手脚不自觉地开始颤抖。
此时也许已经接近黄昏,昏暗的天色带来的黑暗支配了整个空间。无边无际的感觉令人无助,甚至弥漫起一股凶残的气息。少年无端地对于四周的空旷感到相当在意,因而拔腿绕着监牢内缘不断奔跑,在踩遍里面每一寸土地前不打算停下脚步。
他的心思紊乱。跑完之后,达克呼吸急促,肩膀上下起伏,接着一屁股坐到地牢中央。
此时的他已经镇定下来了——不对,他是个生性胆小的人。现在的他与其说镇定,不如说看开了还比较恰当。
他对自己绝处逢生的运气很有自信。
说起来这也不是第一次沦为阶下囚,而他有自信,即使经历了大风大浪,还是一路活了下来。
虽然现在身上到处都传来疼痛的感觉,但没有明显的外伤,也没有缺手缺脚。光是这样已经足以证明他死不了的运气。
(没事。)
他大声地向自己说。
(我一定会得救的——因为预言中,我就是这样的人。)
于是他带着自己迟早有一天会出人头地的执着,甩开心里令他冷汗直流、差点尿失禁的恐惧。
这个名叫达克的十七岁少年的外表,就算加上他的年龄一并考量,作为一个国家的士兵,体格也实在稍嫌单薄了些。再搭配一身破烂衣物,怎么看都不够称头。虽说他在被关入这间地牢之前身上所有的装备都被扒光了,但其实他在战场上本来就既没有配剑,也没有穿戴铠甲头盔。
他的相貌……应该算是不差吧。如果摆出认真的表情,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美型。
不过……他表现出来的形象就不怎么值得称赞了。
他的眼睛总是到处打量着什么,这样的表现让人觉得不安而反感。那张总不紧抿双唇的嘴,也老是让人联想到他露出轻薄的笑容,或是瘪嘴的模样。换句话说,这样的他很难让人产生好感……该怎么说呢,要是这样的话传入他本人耳中,应该会觉得很不高兴吧。
——『小混混』,这种印象已经深深烙印在他身上,想藏也藏不住了。
总之,这绝不是看起来成得了大器的长相;如果他是在故事中出现的角色,就是一刀死在英雄剑下的虾兵蟹将,或是山贼盗匪之流的人物。
然而,他本人倒是没有半点『小』混混的自觉,甚至还认为自己得天独厚,是个在稀有星象中出生的伟大人物。
「唉,就先尽人事吧。」
为了让自己彻底成为伟大人物而欲摆脱内心恐惧,那副自言自语的模样也表现得相当戏剧化。
至于他决定做什么呢——此时的他闭起双眼,伸长了手脚,大剌剌地躺到了冰冷的地板上。
——这模样看起来也不像是在为了战场上死去的多位同僚祷告。
达克在这突然陷入漆黑的空间中集中精神,意识的焦点处开始浮现出一颗光球。他想像着这颗光球——即意识的团块在体内凝聚,自胸口『浮出』眉心,整个过程需要花费一些时间。
其实这个过程不像言词解释那般简单,必须清除内心混杂的意念——包含过去的经历,对未来的不安,以及无尽的欲望都会在此刻冒出来成为阻碍——这对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来说更是如此。然而,他对如何摒除这些杂念已经拥有相当程度的心得了。
他集中精神继续想像,想像这颗自胸口『浮出』眉心的凝聚意识,从眉心与额头中间『释出』体外。
然而,这个意识团块——它其实是自达克此人的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