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醒来,我一边躲开从窗帘底下偷溜进来的阳光,昨天的告白迅速巡回我的全身。那不是梦吧?纯对我说了喜欢我,没错吧?中途我夹杂了毫无意义的疑心和确认,然而这样的行为并不构成任何结果。平时刚睡醒我的心情明明都会超差超恶劣,今天醒来时脑袋却十分清晰,体温和血压也是近年来少见的高──应该说,我相当兴奋。我用理性压抑自己恨不得马上联络纯的心情,伸手拿起了手机,萤幕上显示社长的追击:「如果你没事要做的话要不要约见面?你很闲吧?」
那之后我随意和她聊了几句就一直放置着,来回一下她好了。没办法,要我见你一面也不是不行啦。准备出门虽然超级麻烦,不过今天的我一定有努力的动力。去个没有家人和闲杂人等在的地方──我要求在社长家聚会。
这彷佛要让我头顶冒烟般的热气,让我刚出家门一秒就后悔了。难得我鼓起干劲整理好的头发紧贴着脖子让人感到不快,我又懒得撑阳伞,甚至连呼吸都不顺畅,离开床上的欣快感以及充溢的干劲如此轻易地转瞬间便消失殆尽。尽管如此我还是努力振奋自己的心情,为了逃离太阳日照,我妄想利用超空间引擎完全是气数已尽,我发现距离公车到站的时间实在太压线,便被究竟赶不赶得上是未知数的绝望感笼罩,也因此懒散感增加了五成,但是我心想既然都已经来到这里就必须努力一下,于是快马加鞭在表定时间一分钟前滑垒成功,结果这班公车竟然给我迟到三分钟──超令人火大的。到了车站,前面的人余额不足害我在剪票口耽误了时间;去自动贩卖机想买饮料,想喝的茶又卖光了;电车不知道为什么人很多,感觉脑袋很不灵光的女生集团在我附近聊着天,词汇量少到甚至让我怀疑她们是不是只会用母音沟通;仔细看了一下才发现手机没有好好充到电,电池竟然只剩下二一%──社长没有品味到这些痛苦实在太令人不悦,我就让她来迎接我吧。
「我现在搭上电车了。超级热的。麻烦来车站接我。」
「太热了,我不想出门耶。」
「不要。你过来。」
讯息被已读,没有回音,不过我明白,过了不久一定会有简短的回覆传来,且社长会过来接我──因为社长最喜欢我了。
社长家最近车站就近在咫尺,社长只传了一句「在等了」给我。看吧,和我想的一样。社长很爱逞强又不服输,为了营造出迫于无奈之下过来接我的感觉,才会传送这么简短的回覆给我。虽然这一点就是社长的可爱之处……不过这种性格简直和我一模一样。
下了楼梯,我面向车站前圆环,便看到社长在我左手边的墙壁边。她站在那种只要踏出一步,身体就会被日光灼烧般的阴影界线内侧,极限到甚至让人觉得根本没有必要专程挑这种地方站的地点,不断地点着手机。我传的「我到了」之所以没有被已读,大概是因为她把时间花在玩游戏上了吧。她还没有发现我的存在──我悄悄靠近身穿白衬衫搭配米色细肩带裙,缩在角落伫立原地的娇小女孩。「我到了耶。」
「等我一下。」她没有丝毫惊讶,眼睛甚至没有移开画面。
「好的好的。」
化为焦热地狱的圆环不知是否因为处于不上不下的时段,公车和计程车停靠处均空无一车。炽热的空气彷佛在柏油路上摇晃着上升,我呆呆地望着那一切。一旁挂着个别指导补习班看板的大楼,彷佛被这大楼吸入的一般学生人潮映入我的视野。补习班啊──暑假的有个读书会集宿,我嫌麻烦便没有申请参加。虽然我被全盘接受并木老师的话,就因为自己是升学班这个理由而申请集宿的死板社长狠狠地臭骂了一顿,不过我仍然用钢铁般的意志拒绝了。毕竟纯好像也不参加,我不去的理由还比去的理由多。应该说完全只有不想去的理由。我没有办法忍受去程回程公车上的气氛;光是想像大家要聚集在大餐厅里一起吃饭我就毫无兴致;反正早餐肯定会出现被塑胶包住的一包海苔,而我一定又会没办法顺利拆开包装,导致海苔也一起被我撕裂;其中一定有某一天会端出绝对不好吃的咖喱;我也很讨厌自己的生活被教职员史塔西管制;应该说我本来就讨厌团体行动讨厌得不得了;和一群人一起泡澡根本就是地狱的油锅;而且换衣服的时候也是,那种会摆出一脸「我对别人的裸体和内衣裤根本一点兴趣也没有,而且偷看别人也太没礼貌了」般若无其事的表情,结果不经意之间却会投注彷佛在掂他人斤两般的视线,浑身散发野蛮气味的一部分女生又很烦;就算说自己生理期来,一个人使用房间的淋浴而得以躲过大浴场拥挤爱现女的地狱路线,到头来刚洗完澡那温馨暖呼呼的时光还是会被他人打扰;还要沟通使用洗手台的时间,光是想像和完全没说过话的女生隔着镜子对上视线就让我觉得好懒;我又不想睡在自己不熟悉的床铺上,也不想被丢进说要聊恋爱八卦而热络起来的女生团体中,毕竟我一点也不想暴露真心话,话虽如此要是无视她们最后沦落成寝室中被孤立的存在也会有很多棘手的事,这么一来就必须要迎合她们聊天,但我也已经不是什么可以说「人家不是很懂恋爱之类的事情啦~」并装痴呆脸就能蒙混过去的年龄,而且很明显肯定会有人问「你跟白崎同学怎么样?」;还会有老师一脸自以为是的一边说什么「一直在读书,我想大家应该也都累了吧」,并表示出「我有好好在体贴学生喔」的态度,用那般充满了自私、自说自话又无可救药之「大人的体贴」来替学生夹杂一些课余活动之类的,愈加让人感到莫名其妙──根本到处充满了我不想去的理由。
若成员只有要好的几人,我当然想试试集宿,不过我真的很讨厌众多的人数。
「抱歉,我结束了……你才刚出场没多久就露出这么不悦的表情,不要紧吗?」
「我一想像到自己规避掉的绝望,便让我的心情非同寻常荡到谷底。」
「什么啊?根本是自作自受。好了,别说些无聊的话,我们走吧。」
「社长可真是厉害,我很尊敬你,竟然要去那种地狱巡礼般的地方。」
「地狱巡礼?大分?」
「不,没什么。我们快走吧……对了,中途要不要去买蛋糕?」
「当然可以啊,我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你要是这么小看我,可让我伤脑筋呢。」
社长推了推眼镜的鼻梁架。
「社长小姐果然不是浪得虚名,小女子愿陪你到天涯海角。」
「……真亏你敢这么说,明明都不来读书会集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