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本急忙高声说。
「我不是说幕后黑手是久米井吗?你们别吵了,先安静。」
即使他这样努力大喊,也是没有人听进去,反而被大家的气势淹没。
「啊你就没有根据啊。」「有没有可能其实是自杀啊?」「——对不起,我一直没有说,但我要说了。犯人是堀口。我曾看过那家伙在图书馆借阅和杀人有关的书籍。」「只是借阅又不代表什么。」「你只是不认识小学时代的渡利,才能说这种话。他本性可是很暴力的,只有我知道吗?」
话语交错。
话语交错。
话语交错。
电脑上的直播画面也彷佛被教室的混乱场面影响,『啊?』、『现在是在等什么?』、『结果犯人到底是谁啊?』之类的疑问接连出现。叶本甚至忘了对困惑的观众说话,劝阻其他学生的行为也不见效果。
我在静观其变之中,逐渐掌握到状况了。
影响他们论点的,主要是除了「推手频道」之外的影片频道。而这些频道也都泄漏了矢萩镇高中的内部情报,并因此增加播放次数。矢萩镇高中的学生透过这些频道知道相关情报,并彼此交流八卦内容。
然后,这些频道全都是堀口失踪之后建立的。
这些新影片都是堀口上传的——发现这一点的我,稍稍勾起了嘴角。
眼前景象感觉似曾相识。
「说起来从体格上来看,只有渡利杀得了古林啊?其他三个人就算手持小刀,也打不过运动社团的他吧。」「笨蛋,手上有刀的话,连柔弱的女性都能杀害男性耶。」「你这说法有什么根据?」「不过不可能只有久米井是犯人吧。」「田贯绝对有出手协助。如果不是青梅竹马,怎么可能大半夜把人找去废弃宾馆啊。」
每个人随意举出坏人的名字,并加以攻击的景象——实在让人很难不笑出来。
因为跟堀口博树完成的游戏一模一样。
游戏里的登场人物都会强调,自己口中的魔王才是万恶的根源,也会诉求暴力非讨伐不可,然而言词之中并没有具体的根据。「只有自己知道犯人是谁」的确信超越了逻辑。
而几乎完全一样的景象就在我眼前发生。
高桥很坚持必须谴责渡利的主张;过去跟我对立的柴冈则主张我才是幕后黑手;第一个介入直播的沟口一直强调堀口最可疑;一个男生正打算拿起手机拍摄一片混乱的教室,却遭到另一个男生批判并扭打起来;一个抱持有些冷漠的态度,一副自己知道一切地说着「结果他们四个人都是共犯吧」的女生,也被旁人用「你有什么根据」吼回去。
我一边听着有如激流般粗暴交错的怒骂声,闭上了双眼。
——没错,堀口。
——活在这么不安定世界里的我们,总是透过攻击坏人来求得心安。
堀口曾告诉我的《排斥社会》内容,以及班上同学的争执,在我脑中混杂在一起。
「我就说犯人是——」班上同学的声音冲破耳膜。「最可疑的是渡利啦。」「他跟田贯很熟——」「你懂个屁。」与乔克•杨的记述交错。『我变得开始认为,人与人之间的差异,其实跨越了时代本身的差别,而是立基一定程度的「人类本质」上。』桌子被推倒。「一直躲在教室角落的你怎么可能理解古林的想法啦。」大家甚至听不见老师大喊。『可怕的行动和惯性行为,也会因为本质主义而正当化。』窗户玻璃出现裂痕。『行为脱序的人会被定义为无法抵抗诱惑。』我无法理解虐待堀口博树的母亲,批判请领生活给付的渡利、为了田贯凛好而想要杀害田贯时枝的古林奏太,还有那些抹黑反町郁音的人,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为什么无法理解?」「只有我知道犯人是谁。」「只有我。」「明明就是只有我才知道。」
——无法互相理解,因为我们在本质上就有所不同。
彼此理解什么的去死吧——这样讽刺的心死反而妆点了堀口的游戏。
登场人物中的好几人、好几十人,都是一边举出魔王的可能性,一边要求勇者「去打倒他」、「去打倒他」,勇者绝对不会获得回报。打倒了一个魔王,又会有另一个新出现的村民出来说:「我觉得在某某地方的那个才是真正的魔王。」
永无止尽的无意义冒险。
在这个被淡淡的绝望支配的国度,永远不缺新的魔王备选。勇者到后来带着无奈的眼神笑了,放下剑,游戏就此进入到结局。
「啊——」我说出主角的台词。「无聊透顶。」
我利用堀口的游戏带给我的勇气,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感受着脚下传来的教室地板硬度,向前迈出一步。
叶本看着争执不休的教室,似乎也不再有力气阻止同学,无力地垂着双臂。对他来说,这也是出乎意料的状况吧。
「叶本,我可以走了吧?」我站在他面前。「我觉得都无所谓了,毕竟我只是来替堀口传话的。」
「……传话?」
「——『谢谢你过去的帮助,再见。』」
叶本的脸瞬间像是被压扁那样垮掉。
我看不下去了,轻轻摇了摇头。
「叶本,我觉得你应该失去了人生中非常重要的事物。」
而他能不能重新获得这些,我不得而知。
我一个转身往教室外面去。话既然已经传到了,我也没有必要留在教室里面。我并不想参加这种只是互相丢出毫无根据论调的无意义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