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定」这个说法带有一点负面感觉,但其实指的并非不好的变化。至少女性能够在社会上立足是好的变化吧。
我老实这样说,堀口也点头同意。
「是啊,但也不都是好事。举例来说,社会上出现很多样化的工作型态,但其中也有所谓的非正规雇用。这样的人就必须做出跟以往的人完全不同的生涯规划。由人们自订生活方式的时代来临。」
堀口补充「也就是所谓的个人主义时代到来」。
「过去非常安定的社会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人们开始有各种各样的生活方式可供选择。」
「我觉得这也不会不好吧,毕竟每个人有各自的人生啊。」
「没错,我们每个人都不尽相同,所以选择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就好。这对我们现代人而言,已经是很熟悉的思考方式。自己决定自己要做什么。」
堀口说道。
「但这样的想法——其实是一种认定自己与他人之间价值观不同的排斥态度。」
我「啊啊」地出声。
在他说之前,我完全没有认知到。
「每个人都不一样」这种想法,其实包含了「我与你不同」的意思在内,就某种层面来说,确实是放弃理解他人。
「于是连结到了排斥他人的社会形态上。」
堀口继续解说。
「我们变得有更多样的生活选择,但活在不安定社会的我们总是害怕风险,所以会透过攻击不同群体来获得安心。认定『那家伙与我不同』,并当作社会上的恶予以排除。」
偶像时代的问题闪过脑海,那些网路上留下的各式咒骂——
堀口大大地叹了口气。
「记述以上过程与对此提出警讯的,就是这本《排除社会》的大概,结束。我说得很简略就是了。」
他说完之后,一副为了掩饰害羞般起身,在杯中倒入麦茶,并大口喝下。看来是不太习惯说话。
我茫然地呆立当场。
不知是否偶然,我没想到会与自身过去经验重叠。但也许是因为他说话口气的关系吧,我不仅没有感受到被揭开疮疤般的痛,甚至有种轻轻抚慰了我内心受伤不平部分的感觉。
让我想要问他一件很重要的事。
「我说堀口啊。」
「怎么了?」
「你为什么喜欢那本书?」
他拿着杯子,缓缓眨眼。接着手指摩挲杯子边缘,饮尽杯中麦茶后,放在桌上。
「我觉得完全符合我们。」
「……这样啊。」
「无论是矢萩镇或是日本都一样。不,比起杨分析的二○○○年美国社会,现在日本的不安更加攀升。日本的总人口开始下降,经济持续低迷。当然,从整个世界的宏观角度来看,日本还是很富裕的国家,但我们却总是处于不安之中。我们看不到如何生活才能获得幸福,内心非常苦、非常痛。当发现看起来幸福的他人露出破绽,就会加以攻击。」
他凝视着窗户。
透过窗帘敞开的窗户,可以看见老旧的城堡,废弃爱情宾馆「梦幻城」。过去曾经繁荣,然后缓缓衰退的矢萩镇地标。
从大楼这边飞出去的乌鸦,消失在废弃宾馆深处。
「我第一次读到这本书时,觉得这个世界很可怕。我打从心底颤抖,觉得书本好像告诉我,人生之中会有好几次承受来自不认识的人的恶意那样,然后我开始认为身边的世界非常可怕。」
虽然我不是很懂这些话的意思,但我没有过于追究。
他眯细了眼睛。
「我现在也还是害怕,所以有时候也会想要消失。」
补充的这句话,不知道是不是说给我听的呢?这话既不是说教、也不是忠告,而是包含了祈祷般的温度。
我觉得心里稍微轻松了一点。
他说完之后,再次回到制作游戏的工作上,敲打起键盘。他的嘴唇抿紧成一条线,眼神严肃地埋头专注。
对我而言,堀口博树是个特别的存在。
他告诉我的事情,温柔地渗透我过去所受的伤之中。在我决定自杀的那个傍晚,他拼命跑过来、对我说的话,我从未忘记。
他所说的话,没有任何虚假。
——想多多了解你。
我想要贴近堀口博树的内心,想要窥探他的内心。
也因此会踌躇,无法轻易介入。
他的温柔背后,究竟潜藏着什么呢——?
•••
第二学期开始后过了几天,我再次遇到田贯。
那是在我拒绝叶本之后两天。这天我在学校也不发一语地度过,在放学铃声敲响之中,我直直往楼梯口去。
正当我准备走出校门时,一辆脚踏车从旁冲出,差点就要撞到我,害我不禁缩了一下。
田贯骑在脚踏车上。
&e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