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工作到深夜。她甚至开着笔电,趴在桌上睡着。我也帮忙拉上窗帘,以免她感冒。因为爱之深,她才对我责之切。我明白这一点,可是却不时感到快窒息。
以前我参加美术社时惯用的画材用具,在妈妈眼中全成了垃圾。但她肯定认为这是为了我的人生着想。如果我一直花时间在兴趣上,真正重要的念书时间就不够。她始终相信没考上大学就会沦为失败者,悲惨一辈子。为了我,她确信这么做是对的,才会丢掉画笔与画具。
饭后我们轮流清洗餐具。今天轮到妈妈洗碗,我先去洗澡。在就寝前我们分别自由运用时间。极少数情况下我们会一起看电视。
到了就寝时间,躺在床上入睡前,我想起爸爸。
爸爸个子很高,脾气温和,我从未见过他发脾气。或许是因为妈妈严格,相较之下才会觉得他脾气好。爸爸精通英语,以翻译为业。小时候似乎曾经住在美国,大概是当时学会的英语技巧。另外爸爸全家都接受基督教的洗礼,他自己也是基督教徒。
但他并非狂热信徒,也没有在用餐前祈祷。只在星期天参加礼拜,捐赠一点点钱。我不知道信仰在他心中占多少分量,但可能对翻译这份工作有利。美国人的基督徒比率约为七十五%,理解基督教精神基础对工作多半有帮助。
即使时间不长,但不信宗教的妈妈究竟怎么和爸爸结婚的?现在我反倒很惊讶。据说他们是谈恋爱后才结婚。在日本有信仰宗教的自由,妈妈理解这一点,才没抱怨爸爸的信仰。但妈妈只反对一件事,就是不准爸爸星期天带我参加礼拜。她似乎坚决不让我成为基督徒。
爸爸信仰基督教,妈妈相信科学。当初结婚时曾经试图接受彼此,最后似乎依然以悲剧收场。
「难道他真以为什么神明存在?别笑死人了。」
以前妈妈一直背地里嘲笑爸爸。
离婚后爸爸离开家里。家里五花八门的摆设全让妈妈当垃圾扔了。包括在星期天的礼拜上,朋友赠送爸爸的小型玛利亚像,还有旅行途中买的天使造型伴手礼。以前爸爸还在这个家的时候,家里摆满了色彩丰富、各式各样的饰品,现在通通没了。
如今家里既无趣又空洞。好像监狱一样,除了吃饭睡觉以外没别的事可做。我和妈妈就在这种空间内开始生活。
我和妈妈都没有宗教信仰,不相信神明存在。当我内心毫无歉意,思考自杀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没有信仰。不只基督教,世界上各式各样的宗教都视自杀为禁忌,会告诫信徒,自杀者的灵魂在死后世界会十分悲惨。根据基督教的基础思维,人的生命也属于神明。自杀等于夺走属于神明的生命,所以是背叛神明的行为。有一种说法是,不信仰宗教的日本人比例较高,所以自杀率特别高。
如果我和爸爸都信基督教,思考自杀时心中会产生苛责般的感觉吗?
生命是属于创造主的。真的是这样吗?
「如果没有我生你,你在这个世界就不存在。所以你得感谢我。」
每当我反抗时,妈妈总用这句话堵我。
我不记得自己出生时的事情。但我希望至少死的时候,是自己选择的。
趁着补习班的休息时间,我以手机的通讯软体与小葵和阿凉交谈。我们三人建立了群组聊天室,聊了一会前几天的灵异体验。
「原来真的有幽灵啊。我觉得愈来愈可怕了。」
小葵似乎相当怕这些灵异现象。根据她的说法,【夏日幽灵】可以沟通,所以还能接受。但她担心身边出现无法沟通的幽灵,才会感到不安。
阿凉正好相反,十分坦然。
「她降低了我对死亡的恐惧,现在我非常感谢她。友也你呢?」
「我觉得还好。真要说的话,我想再和她聊一聊。想问问她关于死后的世界。虽然她本人似乎也不清楚。」
目前隐约得知,佐藤绚音似乎以灵体状态在镇上徘徊,而且她不知道其他死者消失到哪里去。假设存在现世与彼岸这两层不同的世界好了,她现在等于徘徊在两层间的狭缝吧。
讨论【夏日幽灵】告一段落后,我们彼此报告日常生活。暑假期间,小葵似乎一直躲在家里玩游戏。阿凉则会定期前往医院,听说他每天都服用大量药物。
「友也同学呢?你最近在做什么?」
小葵传讯息问我。
「每天都上补习班啊。毕竟我是考生,在念书。」
暑假这时候,补习班会针对考生举办特别讲座课程。学生们从早到晚坐在补习班教室内,与题库奋斗。
「这有意义吗?」
阿凉传讯息提问。
「反正你要自杀吧?考前冲刺有任何意义吗?」
「的确是!」
小葵赞同。
「换成我就会彻底摆烂,一页书都不看。」
两人的发言有几分道理。如果要自杀,大学入学测验与考前冲刺都毫无意义。
「别浪费时间在念书上,先做自己想做的事吧。」
「阿凉这番话有分量呢。」
可是在决定走上绝路那一天之前,我又想尽可能平静地生活。如果整天玩耍,妈妈会发现不对劲,届时多半很麻烦。我计画继续假装优等生应付妈妈,同时准备自杀。
有人在自杀系网站的留言板揪团,找人参加集体自杀。缺乏勇气独自寻死的人,要聚集在一起走上绝路。可是目前我、小葵和阿凉并未讨论过一起死。我们打算分别自我了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