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msp; 在校生代表会发言送别毕业生。班主任老师原本想让纱智上台致辞答谢,却被拒绝了。纱智还在杜理子面前表演了当时的情景:
“在下驽钝,恐不能担此大任。”
她说,也不知道是在模仿哪个演员还是相扑力士,抱拳道。节田老师也很为难吧。结果致谢的演说,还是交给了上一任学生会长。端正陈腐的说辞听到杜理子耳里,转眼就又忘掉。明明有那么多值得讲述的故事,为什么偏偏要搞得像写年度计划一样冗长乏味呢。单凭这些套话,根本表达不了心里的想法。“尽心策划的毕业典礼“也教人觉得苍白。心意只要留在毕业生心中就够了,根本不需要其他多余的仪式。閖村花朵谢尽的时节。今天我们就要离开这里,只留下一点清香。(注:“抱拳”原文为“手刀を切る”,指相扑中立起手掌,在身前摆动以示歉意的一种姿势)
典礼结束,又在鼓掌声里退场。回到清冷的教学楼里。看见一个女生边走边哭。杜理子并不悲伤。因为离别不是值得悲伤的事。
“这下清爽了。”
纱智说。“待一起十二年了,难得有机会像这样分开啊。”
“是呢。”
杜理子附和道。泡好的红茶冒出腾腾热气,又被纱智粗暴地吹散。
“在离别之中受了打磨,人才能发现真正的自己。”
纱智宣言说,走出礼堂的时候却见到个人就要抱上去哇哇大哭一阵,离场的队伍还因此停滞了好一会儿。
但她们确实受了打磨。从閖村到「百合种」。从学校到姐妹。从三个年级,每年级六个班,每班四十人之中剥离出来,只余下其中四人。
打磨到最后,又变成孤身一人。
回到教室开最后一次班会。班主任和平常一样苦口婆心地说教。他总习惯引中国的典故来解释眼前的事,杜理子听得半信半疑。要是发现现实情况和书里已有记载的故事毫无差别,一般人早怕得说不出话,哪还能这么滔滔不绝。拿现实和书本相互附会,未免太小看书本,又把现实想得太简单了。
平日里早已经开始聊天解闷的同学,今天却一言不发地听着。想到是最后一次,也就原谅了老师的长篇大论。班会结束,她们走到讲台上围着老师合影。几年前有学生在校内拍照,发到约会网站上,后来学校就禁止使用手机摄像。今天却放大家想拍就拍。毕竟是最后一天,也就原谅了这点小事。
杜理子则利落地走出教室,往一楼入口去了。结果到最后,她还是对那个老师没什么好感。高一的时候曾在课间被招呼到讲台边上,“不要以为考试考好了课上就能不用心听讲”——诸如此类地被说教了一顿,至今还耿耿于怀。课上被抽到回答问题,她确实说了“不会”,只是声音太小没传到他耳里,就被一口咬定是目中无人。杜理子到现在也不能原谅那个老师。
毕业生们在鞋柜周围聚成一团。以前为了免得影响其他学生离校,老师会特地从办公室里出来赶人,今天倒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杜理子脱下室内鞋,放在随手提着的布袋里。考虑到今后都不会再穿,留在这里也是一种办法。不过把染上了自己气味的东西丢在不再回来的地方,总感觉不大吉利。与泄露个人信息相比,有种截然不同的恐怖。她把布袋收进包里。里面除了毕业证书,还塞满了在校生送的礼物。自己向来爱惜的包里还从来没放过这些东西,顿时有种落差感。
没有往校门去。她迈步向「森林」的方向。正午的太阳正盛。
太阳下有受到禁止的事物,有得到允许的事物。今天的阳光把它们照得界限分明。
究竟什么是不可触碰的,而做什么又能得到原谅呢。
唯一明确的只有一点——从明天起,什么能做而什么不能做,都必须由自己来决定。不是捉摸不透的清风、浮云、流水,而是确确实实身在这里的自己,要为一切划清界限。律己与律人,都要自己来决定了。
走过图书馆入口,进到兼用作会客室的学校资料室。立在沙发旁的陈列架上,并排放着建校校长的胸像和早年教学楼的照片。要认证身份才能开启的金属门旁还有一处小门。推开那里,前面是狭长的走廊。走廊侧边的门连接着图书室咨询台和管理员室,尽头则是旧阅览室。
纱智正在旧阅览室里。
“小杜理,来啦。”
她把罐装的巧克力拿出来,并排放到书桌上。
“那是什么?”
“高一的女生送的。和一封信一起。”
“小纱挺受欢迎嘛。”
杜理子打趣说。纱智又把巧克力放回罐子里。
“和小杜理比还差远了。”
两人像平常一样在桌边坐下。就是在这桌边,她们迎来了有希奈,又迎来多惠。就是在这里,杜理子向纱智表白爱意。在学校的最后一段时间,她们也要在这里度过。
“毕业典礼上不是有齐唱校歌的环节吗——『在这——閖村的山丘上——』。”
纱智手敲着巧克力罐打节拍。“我听到这句才反应过来,啊,原来閖村是地名啊。”
“唉,之前都不知道吗?”
杜理子笑了。没想到自己竟然连这都不知道,纱智也无奈地笑笑。
“不知道啊。我一直以为閖村是创立学校的人的姓氏呢。来这儿半路上不是有个大叔的雕像吗,我一直叫他閖村先生。”
杜理子也对这所学校所知甚少。那些没能知晓的故事,会不会总有一天也可以为人所知呢。都说保持距离才能看到更多,究竟是对是错,她也不清楚。
纱智站起来,把巧克力罐放到空书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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