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没事。”
纱智屈身,抱膝坐上椅子。毛线袜厚如雪地靴,踩在椅面上。
台灯的暖色光芒亮在两人之间。以暗夜为背景,窗玻璃上映出两人身着浴衣的身影。
“好安静呀。”
“嗯。”
露天浴池的水声此时听来似乎比白天还要响亮,让人错觉那水流要满溢而出,直把世界淹没。
“真开心啊。”
“嗯。”
“明年,还想来呢。”
杜理子说。纱智的目光从窗户上映出的两人的模样上移开。她看向杜理子。
“想来啊。下次,就秋天时候过来吧。还可以赏枫叶。”
“嗯,不错啊。”
“有希奈和多惠,以后会和『百合种』的成员一起来合宿吧。明年再来一次怎么样——就我们两个人。不过要是小杜理找到男朋友,就变成三个人啦。”
“应该不至于。”
就算大学是男女共校,她也没想象这种可能。纱智口中的事在杜理子眼里仿佛一道暗渠,只在眼不能见的地方流淌,无论水沫如何裹挟着落花流去,都与自己无关。
“初中的时候,大家都觉得女大学生很成熟吧。现在看来却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再睡过几个日夜,也就成为女大学生了。”
“是啊。”
“不过我能不能上大学还说不准呢。”
“唉?”
看一眼纱智的表情,杜理子知道她是在开玩笑。向来自信的她,才不会像刚才那样吐露心里的软弱。杜理子的脚从浴衣下摆露出来,抵到纱智的臀边。
“小纱会考上的。”
“我想也是。要是区区大学考试就能难倒号称閖村史上最高杰作的我,咱们学校就不得不把小学到高中的所有课程都检讨一遍了。”
“最高杰作……这又是谁的评价了?”
“我自称的。”
纱智的自信不会因为眼前的一点挑战就崩塌。心知这样,杜理子便想揶揄她一下。
“来的时候,我和小有希,还有多惠在电车上聊了会儿呢——”
“嗯。”
“大家听说小纱想当医生,都觉得奇怪呢。你不是最怕打针了。”
“啊啊,是有这么回事。”
纱智下颌靠在膝上。“不过给别人打针就无所谓了。我家外婆有脚气病,经常一个人打维生素B。我看着也觉得挺有意思的。抢着说要帮她打针,结果被骂了一顿。让小孩干这个是违法的嘛。”
“哼,第一次听说呢。”
“说不定就是受这个影响,才萌生的当医生的想法呢。”
“我觉得这就是小纱了不起的地方。”
“了不起?我吗。”
“嗯,很了不起。”
腿搭在纱智和自己的椅子之间,她稍微绷紧脚。“从小就有了未来的目标,我觉得是件很了不起的事。不少人要么是对未来不做任何设想,要么就是心里有点打算,也推迟到不能再推,到必须下决定时才慌慌张张做出选择。”
“没什么大不了的。”
纱智也抬起玩偶般的脚,轻轻搭在杜理子的腿上。“閖村小学入学考试的时候,小杜理在休息时间掏出安野光雅的《旅之绘本》看起来了吧。”
实在是叫人怀念的回忆。
“然后坐在旁边的小纱就凑上来看了。”
“对对。”
纱智眯起眼睛,笑了笑。
“我也觉得旁边坐了个奇怪的女生。休息时间居然在削铅笔,还是用小刀削。弄得我以为这所学校不准学生用卷笔刀呢。”
“那只是在缓解焦虑而已。手闲不下来,自然就放松了。”
“我看书也是。喜欢那本书就拿出来读,想着读一会儿就不紧张了。”
“不管怎么说,在考场上翻开绘本还是太怪了吧。”
‘小纱在旁边不也看得津津有味的吗。我要翻页,还伸手过来叫我等会儿。”
杜理子蹬一下纱智的屁股。脚趾微微陷到她柔软的身体里面。
“因为真的很有意思嘛。知道考过的时候,我还奖励自己买了一本呢。从头到尾看得烂熟,直到现在都记得。搬家的马车抵达目的地的最后一页,还有犯人从监狱里逃出来的画面。一点也没忘记。”
“记得故事里有小红帽登场。”
“还有堂吉诃德和桑丘。”
“米勒的《晚钟》和《拾穗者》。还有修拉的《大碗岛的星期天下午》。”
那是杜理子和纱智唯一一次,一起阅读那本绘本。对同一本书的记忆各自镌刻在两人心中,直至今天也是共同的回忆。正是在那个地方、那个瞬间,她们的人生产生了交集。杜理子却感觉,她们的相识在那之前便埋下了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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