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喜孜孜地杀人一样……」
我的心终于崩坏了。泪水夺眶而出。
「不能杀掉檀。就算她是坏人,如果我们三个『继承人』像这样联手杀死一个人、强制他人遵守自己的规则,这种构图,跟我最痛恨的……」
我站了起来。
「跟我最痛恨的那个班级不就没有两样了吗!」
「……哈哈,有意思。」
这笑声是檀优里发出的。她仰躺着看着天空。脸上是擦伤,脚踝是勒痕,制服整个湿透,她难受地晃动着身体,用全身在喘气。
「你那时候很害怕吗?」她问我。
「……你想说什么?」
「你看到幻影了吧?我的能力就像你说的那样,是『让人看到幻影的能力』,但发动条件不单是触碰对方而已。这个能力只有在恐惧害怕、陷入负面感情的人身上才能发动。这才是真正的发动条件。所以我在使用能力前,一定会想办法惊吓、威胁对方,或是让对方陷入沮丧──好了,这下我的能力真的失效了。」
「何必故意让我看那种幻影……小早川灯花的事,我也知道。」
「……你又知道什么?」
「我看过她的遗书了。几天前,我照着白帖上的地址去了她家,请她的家人让我看了遗书,所以我知道她寻死的理由。」
檀优里沉默了。到了这步田地,她的表情终于第一次明显地扭曲了。
「檀,你不要搞错了。我没办法杀你,但这并不意味着你获得原谅了。不管你的动机是为班上『调律』,还是为了祭吊小早川灯花,无论有再多值得同情的理由,杀害多达三个人,都脱离常轨了。我可以理解你的感受,但杀人这种事绝对不可能被容许,所以你还是必须在今天死掉。」
「……你是在打哑谜吗?」
我骑在倒地的她身上,掴了她一掌。
清脆的一声,水花顺着我的手的轨迹喷出去。
或许是感到意外,檀优里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僵住了。
「我今天确实杀死你了。你今天确实在这里被杀死了。你明白这意思吗?你被执行死刑了。刚才在泳池里溺水,社会不适应者的檀优里已经死了。所以现在这一刻重生的你,必须扛着死过一次的事实,从明天开始,成为一个正正当当的人。新学期开始后,你当然必须好好地来上学,不管觉得再怎么苦闷、再怎么气愤、再怎么想死、遇到厌恶到想吐的事,都绝对要继续上学。犯罪行为是绝对不能被容许的,你必须随时察言观色,维持和谐,和其他人携手并进,认清自己的角色,把维持好人际关系视为第一优先,像这样活下去。因为人就算想要一个人活下去,也绝对、绝对只能活在人群当中!因为这对你来说才是最痛苦、最严重的惩罚!」
「……你这是在说给你自己听吗?」
「闭嘴!什么都行,你必须好好证明,证明就算不杀人、不对环境『调律』,你和我都还是可以正常过下去!所以你今天已经死了!我今天杀死你了!说,给我说『我今天死了』!真心相信自己死了,打从心底给我说!」
「……什么跟什么?」
「别啰唆,给我说!」
我用拇指指甲抠向自己的左手腕,尽可能用力地刮出长长的一道伤口。鲜红的血慢慢地渗出。
「我……」檀优里开口。「我今天已经死了。」
「不准……」我再掴了檀优里一掌。「不准撒谎!你要真的脱胎换骨!证明你已经脱胎换骨了!我只再问你一次。你一定要死。证明你死了,已经重生了!如果做不到,这次我真的……真的会把你杀了!」
有人像婴孩一样哇哇大哭起来。是美月。她把整个人往前栽的我推开了一些,涕泪纵横地把手扶在檀优里的脸颊上。几秒后,右脸的擦伤消失,开始瘀肿的左脸颊的伤也好了。就彷佛哀伤地逐一捡拾四散的串珠饰品般,美月一面哭泣,一面治愈了檀优里全身无数的伤口。
「不要再……」
美月开口,却没有再接下去。她哭了一阵,一再试着把话说出口,却没能做到,最后终于挤出来的一句话,却不知道是对谁说的。
「……对不起!」
傻住的八重樫小声喃喃:「……不行。」接着连说了三次「我不懂」。
我再次转向檀优里,在左手又抠出一大条伤口。在彷佛所有的一切都要碎裂般无比的痛楚中,我再次问她。
「你呢?……你呢?」
檀优里流下泪来。
接着咽下最后一口气般,静静地阖上眼皮。
盛夏的泳池边,她留下的那句话是──
「我在今天死了。」